“妾身还以为是自己太重了,让殿下抱累了呢。”顾楼兰幽幽一叹,十足怨妇的样子。 本文来自 http://huangsewenxue.com/   “不、不是啊!爱妃轻若鸿毛,一点、一点也不重!”听说体重和年龄是女人的两大死穴,她哪里敢随便乱戳。   “是么?”顾楼兰冷笑:“人说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原来在殿下心中,妾身就如此没有分量么?”   司徒景明哑口无言,在无比纠结的心情中,汗终于顺着额角淌了下来。   “殿下若当真想不起十年前的‘小事’,妾身自也不敢怪罪……”她叹了口气。   “不不不……本王有罪、有罪,请爱妃责罚!”主动自首,量刑应该会轻一点吧?   “这可是殿下说的,”眼波流转,仿佛轻轻一个迂回,便将司徒景明的魂勾了去:“怎样责罚……都行?”   “都行、都行,”司徒景明脑袋一昏,脱口便应道:“爱妃高兴就好!”   只见顾楼兰浅笑着自袖中摸出一本书册,放在了桌上。乍见那极似自己怀中极品春宫的封面,司徒景明心头一跳,待得取过一看,更是面露愕色。   “《孝妻经》?”   “是前朝张民的著作。”顾楼兰好心肠地解释道。   “本王知道是张民的书……”司徒景明苦笑:“爱妃给本王看这书,莫非也要本王写出一本《孝妻经》来?”   “妾身知道殿下写不出来,自然不会刻意为难。”顾楼兰一本正经地摇头道:“妾身只不过……想让殿下看一遍而已。”   “就看一遍啊?”还好还好:“没问题!”   顾楼兰轻笑道:“待殿下看完,妾身再来请教殿下的观后感。”   “……”就知道没有这么简单。   “看殿下面有难色……莫非妾身的惩罚太重了?那么还是……”秀眉微微蹙了起来。   “不、不重!本王一定完成任务!”司徒景明哪敢让她“还是”下去,赶紧拍着胸脯打包票。   只听得顾王妃悠然道:“为了显示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的读书精神,殿下这几日还是住到书房去,彻夜苦读罢。妾身气虚体弱,晚上渴睡,就不‘红袖添香’了。”   什么?睡书房?!   司徒景明此刻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爱妃……爱妃你是认真的?!”   “殿下觉得……妾身是在开玩笑么?”   就是因为不像才糟糕了啊!   顾楼兰把头埋在她怀中,嘴角浮起狡黠的笑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道:“近来偷香窃玉的小贼愈发地多了,我得在枕边放柄宝剑。若是有不长眼的小贼敢摸进来,就将他宫了……”   司徒景明浑身一抖,哪怕自己宫无可宫,也觉得下面一片凉飕飕的。   爱妃呐,您这不是要断本王的生路么?!   她这厢还在心里叫苦连天,顾楼兰已撑不住一阵轻笑,推开她站起身来,理了理纷乱的云鬓:“好了,妾身要回房歇息了,殿下便在这里享受美酒月色罢。唔,别忘了进书房读书啊。”好心提醒一句,顾楼兰轻松地转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后花园。   被遗弃的蜀王殿下仰天而叹,泪流满面。   不就是想不起十年前的事么?至于吗?   顾楼兰正要推开卧房的门,便被陆青弛唤住。   “小姐,”他道:“太子殿下要着手对付楚王了。”   顾楼兰淡淡“嗯”了一声:“借口呢?”   “楚王私藏兵器,意在谋反。”   顾楼兰冷冽一笑:“宴上我观楚王,倒是个步步小心的人,说他私藏岂非太过无稽?”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罢了,继续注意太子的动向。”   “是。”陆青弛顿了顿,道:“小姐近来,似乎调动了整个里龙牙的人?莫非小姐已经拿到了另一块令牌?”   顾楼兰只是神秘莫测地一笑,没有说话。 43 43、天意难测 ...   楚王元平谋反一事震惊朝野,却最终在天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下平息了下来。   “朕让三郎筹备秋猎用的器具,怎地过了许久,才得了这么些?”   皇帝的话里透露出两重含义:第一,楚王藏着兵器是皇帝默许的,并未违制;第二,要造反,这么点兵器还远远不够。   明眼人都已明白皇帝不想追究此事,毕竟是亲生儿子,他不愿赶尽杀绝。原本打算重重参楚王一本的人都识趣地缩了回去,这样一来,揭发楚王谋反的太子司徒承基和带兵搜查楚王府的绍武卫大将军苏黎便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接下来的话则表明了他对太子此举的纵容。   “三郎办事不利,这筹备器用的事,还是由太子亲自处理罢。”   太子受宠是天下皆知的事,众人自是不会意外。但随之而来的几个任命却让敏感的人在心中费了一番琢磨。   太子太保、中书令薛仪迁任宗正寺卿,开府仪同三司;原宗正寺卿上官弼迁任中书令;绍武卫大将军苏黎迁任龙牙军副统领,掌管左八卫。   宗正寺掌管皇家族谱,是个闲得不能再闲的职位,而开府仪同三司虽然风光无限,却是虚有其表。薛仪此番从执掌中枢炙手可热的职位上调到了一个清水衙门,却是明升实降了;而上官弼正好相反,一夜之间连升几级,直接坐到了中书宰相的位子,可谓是平步青云、飞黄腾达了。   而苏黎的调动,则让好些人心中琢磨。   绍武卫大将军,听着威武风光,说穿了个就是看门的。而绍武卫隶属龙牙军,是龙牙军十六卫之一。龙牙军设有统领一人,主掌整个京城的守备;副统领两人,分管左右八卫。苏黎从一个守门将军一跃成为三大实权将领之一,升官速度令人咋舌。   苏家自开国以来便是有名的中立势力,在皇权争夺上从来不偏不倚、不闻不问。此番苏黎参与搜查楚王府,是否代表唐国公已放弃了中庸的立场,改为拥护太子了呢?连中立的苏家都表明了立场,是否又代表太子乾坤已定,地位不可动摇了?   不管此番任命中包含了多少门门道道,都不能妨碍蜀王殿下逍遥自在。   好不容易看完了《孝妻经》,司徒景明终于得以回房睡觉,自是万事大吉。   当搂着小美人的她听完了这一连串事情后,沉默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才淡淡地道:“父皇看似顾念父子之情,实则在将三皇兄往火坑上推。”   “哦?怎么说?”对于她有如此高的政治敏感,顾楼兰很是惊奇。   “大皇兄心胸狭窄,此番设计不成,必是对三皇兄怀恨在心。之后定还有更高明狠毒的手段要使出来。三皇兄此番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那么薛仪的事呢?”顾楼兰饶有兴致地回头看她:“父皇暗贬薛仪,难道不是为了警告太子么?”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薛仪为人嚣张不知收敛,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父皇看在大皇兄的面子上没有直接贬官,已是足够仁慈了。比起顾太傅,薛仪实在是差得远了。”   顾楼兰笑道:“当年薛仪与兄长争官,兄长礼让一步,这才让他得了中书令的官位。我心中不解,兄长却叹息说薛仪不知收敛风头,迟早要败,让他一时,又有何妨。”   “顾太傅果然见识过人!”司徒景明叹道:“数朝为官,位极人臣而不倒,果然自有其中道理。”   顾楼兰笑吟吟地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能活到现在,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我现在越来越发现,你有些深藏不露了。”   司徒景明怔了怔,讪笑道:“爱妃说笑了,本王是什么样的,爱妃还不清楚么?”   “能在太子的恶意针对,朝臣的攻讦弹劾,刺客的不断刺杀中活到现在,你又岂止是深藏不露而已?”顾楼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你看似胡闹任性,不管不顾,实则事无巨细,都放在心上;虽远在陵州,京中一切风吹草动,却无一瞒得过你……你若有心大位,只怕也并非不可能。”   “爱妃着实抬举了本王,”司徒景明淡淡地道:“本王只求能安然活下去,哪里敢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听出了她话中的疏远之意,顾楼兰只是一笑:“不说这些了,若我没记错,上官弼应该是你的亲舅舅吧?”   “若不是我的亲舅舅,他又怎会在宗正寺闲置了整整十年?”   “如今父皇提拔他做中书令,是否表示他对你的态度有所改变?”   “父皇……”司徒景明微垂下眼:“他只是在玩平衡而已,一方独大,对他的天下没有好处。纵是如此,他也没有稍稍减少对大皇兄的宠爱,还将苏黎提拔到了龙牙军副统领的位置。”   “我现在有些担心苏姐姐了,”顾楼兰低声一叹:“苏家依附太子,她今后的立场定是十分尴尬。”   “何必为她担心,”司徒景明打了个哈欠,搂着顾楼兰躺了下来:“我这弟妹绝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小看了她的人,将来定是要吃大亏的。”      “母后,父皇此举究竟何意?”站在矮榻前,司徒承基神情惶惑:“莫非……莫非他已怀疑到我们……”   “你父皇还没说什么,你怎地自己就先乱了阵脚!”李后斥道:“他虽贬了薛仪,却仍将苏黎提拔为龙牙军副统领。你在中书失了一条臂膀,却抓牢了京城的大半兵权,仔细算来,非但无损,反而有益。”   司徒承基深吸一口气,脸色缓和许多:“母后教训得是,儿子失态了。”   “就算你父皇真的看出了什么,难道咱们母子俩还怕他不成?”说到皇帝,李后一脸冷狠:“他的小命如今握在我的手中,就算我不催发他体内的毒药,以他的体质,也没几年好活了。这几年你就安心揽权,争取各家势力偏向你这边。一旦你父皇驾崩,你身登大宝,要什么没有?”   “是,母后。”司徒承基顿了顿,道:“此番父皇似乎有意向着老三,轻轻巧巧便将谋反大罪盖过去了。我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不是……”   “定是有人不知死活地在你父皇耳边念叨‘儿女亲情’什么的,”李后冷笑道:“你父皇耳根子软,一时听了,也不奇怪。待得你父皇寿诞过后,你再寻机整死老三……记得找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我看你父皇还如何为他开脱!”   司徒承基点了点头:“母后,上次没整倒老四,反而让他因祸得福,这回要不要趁着秋猎大典……”   李后微一恍神,手已摸到了衣内佩着的锦囊上,锦囊里装着的,正是从玉藻宫取回的一缕青丝。   “司徒景明主动让出嫡长子之位,于你已无太大威胁。他平日胡闹任性,已是极不得圣心,甚至老三都比他强一些。”李后缓缓地道:“他虽小错极多,但大错却极少去犯,你一时也找不出他的把柄来。如今对付老二老三方是最着紧之事,这个老四……让他多活几年又有何妨。”   “母后?”司徒承基心中奇怪——李后平日不是将司徒景明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么?如今怎肯轻易放过他?   “再过几年,待你登基,要对付一两个亲王,还不是易如反掌之事?”李后拍了拍儿子的手:“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要牢记。万不可为了一时利益,坏了全盘大局。”   “母后的教诲,儿子定会牢记在心。”司徒承基乖顺地点点头,掩在袖中的手却握紧了。   “你的太子妃今日如何了?”李后漫不经心地问道。   “秋儿近来的孕吐症状已减轻了许多,”说到李晚秋,司徒承基的神色舒缓了许多:“也能好好吃些东西了。”   “那就好。”李后闭上眼,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司徒承基脱下外袍,轻轻为李后盖上,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司徒承基的一切举动李后都知道,但她却没有睁开眼。她的手轻抚着锦囊,思绪却回到了数十年前。   上官月,看在你留下青丝的份上,我就暂且放过你的儿子。 44 44、我喜欢你 ...   当今天子在一片贺寿颂圣之声中度过了他的第五十个生日,除了寿宴上由蜀王景明引发了一点小插曲外,一切都很平静。   在钟磬鼓乐、歌舞升平之中,太子司徒承基率先奉上准备好的寿礼——是一枝硕大的滴露紫芝,象征着祥瑞之兆。皇帝自是高兴非常,不假思索地便赏了许多珍玩美人;齐王绍麟与楚王元平都送了些玉器珍玩,也得了几句不轻不重的夸奖。   轮到司徒景明时,皇帝心情甚好,捋着胡须笑眯眯地问道:“四郎为朕准备了什么?”   司徒景明道:“儿臣听说父皇近来龙体有恙,夜里时常惊醒,故为父皇准备了一只南海龙涎木枕。此枕每到夜间便能发出宁人的异香,有催人安眠之功效,更能缓解头疼、消除疲劳。儿臣特将此枕献给父皇,聊表孝心。”   皇帝自然龙颜大悦,摸着胡子赞叹了一阵,忽笑道:“四郎你的性子朕是知道的,万不可能有这般细腻心思送出这样的礼物来。是不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   司徒景明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真是什么事也瞒不过父皇,这件礼物确实是王妃为儿臣准备的。”   皇帝哈哈大笑,欣然的目光转向席上的顾楼兰:“兰儿心思奇巧,更难得的是一片孝心。你,果真是四郎的贤内助。”   顾楼兰得体地微笑道:“先前殿下一直念叨着要送件礼物一尽孝心,儿臣这才去找了这木枕来。是殿下孝心可嘉,兰儿不敢居功。”   皇帝欣然点头,吩咐道:“来人,将先皇后那支碧玉珠钗送到蜀王府去。兰儿贤惠过人,与这珠钗再配不过了。”说到这里,他忽地玩心大起,向司徒景明道:“四郎的寿礼是王妃准备的,这可不成,四郎你须得自己准备一件才算数。”   司徒景明抬头笑道:“父皇英明,儿臣确实瞒着王妃,私下准备了一件寿礼,要献给父皇。”   “哦?”皇帝大感兴趣:“四郎准备了什么寿礼?唔,让朕猜猜……近来你诗文大进,莫不是亲自写的贺寿诗?”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回父皇,儿臣准备的,是一幅画。”   皇帝连连点头:“都说蜀王景明尤擅丹青,朕倒是无缘得见,今日你既画了,便让诸卿为你品评品评罢。上官爱卿——”   “臣在。”上官弼忙离席拜倒在地。   “你一手丹青冠绝朝野,不若便由你来鉴赏四郎的画如何?”   “臣遵旨。”上官弼拱了拱手:“不过冠绝朝野的称号,臣愧不敢当。”   皇帝笑着摆了摆手,上官弼便向司徒景明走了过去。   “敢问殿下的丹青何在?”   司徒景明微微低下头,避过上官弼关怀的目光,慢慢自袖中抽出了一个画轴来。   上官弼正要展开,皇帝忽道:“且慢!来人,去将蜀王的画举高,让诸卿都能看到。”   当下便有两个太监应声上前,一左一右地拿住了画轴,利落地展开。   画上内容乍一现身,承德殿上为之一寂,接着响起了一片响亮的喷酒声。   司徒景明所画的,不是他们预料中的“南山万寿”或是“松鹤延年”,而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   此图一现,上官弼的脸顿时白了,与之相对的是皇帝陛下铁青的脸。司徒承基喷酒之后好一阵咳嗽,他虽知道司徒景明胡闹,却想不到她真敢在皇帝寿宴上公然献春宫图。顾戎轩呆楞了半晌,摸摸胡须,摇了摇头,便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李后神情古怪,心中暗道上官月这女人风雅高贵、才华无双,谁料竟生了如此浑的儿子,真是将她的一世清名都给败坏光了。   顾楼兰则若无其事地抓过耳旁的几缕青丝来把玩,心道这家伙的春宫图倒是越画越好了,只是……她非得在这个时候拿出来挑战众人的神经么?   喧哗了一阵,皇帝强压努力,冷然道:“上官弼,你且评评看,蜀王的画如何?”   “陛下,臣……臣……”上官弼结结巴巴地道。   “评!”皇帝猛地拍上案几,将酒菜震倒一片。   “是……臣、臣遵旨。”他转头看了司徒景明一眼,叹了口气,强自将目光落在画轴上。   “殿下此画……工笔娴熟,确有大家之风。所画人物……栩栩如生,令人有如……如临其境之感。”话才说话,便有人窃笑起来。上官弼伸袖抹去了额上的汗,继续道:“这用墨与着色,下笔极巧,便是这题字,也——”   “够了!”皇帝面色铁青地喝道。   上官弼缩瑟一下,脚步踉跄地退过一边。   皇帝喘息片刻,喝道:“将画拿上来。”   两名太监战战兢兢地将画轴呈上,皇帝越看越怒,猛地抓过画轴,一撕两半,挥手丢在了司徒景明脚下。   “逆子,给朕滚回府中思过,不得朕吩咐,不得出府半步!”皇帝指着她吼道。   “儿臣领旨。”司徒景明面无表情地一拜,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了承德殿。   顾楼兰想了想,起身道:“父皇,儿臣想去看看殿下。”   皇帝疲倦地挥挥手,顾楼兰向苏毓使了个眼色,快步追了出来。踏出殿门的一刹那,可以听到司徒文章的大嗓门在说:“父皇,儿臣献上的寿礼,是一匹万中无一的汗血宝马……”   转过回廊,司徒景明削瘦的背影出现在眼前。   “你不要难过了。”   司徒景明身子一颤,慢慢转过身来。   “你是……谁?”   顾楼兰莞尔一笑,抚上她的面颊:“我是你的王妃啊。”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我是说,十年前……”   顾楼兰诧异地挑眉:“怎么?蜀王殿下总算想起来了?”   “十年前在这回廊之上……我险些命丧大皇兄之手,是你……是你过来安慰我。”   “打小我被人欺负,从来没有人敢为我说话,更加不敢出言安慰……你是头一个。”   “说喜欢我,说要保护我的,你也是头一个。”   “所以……”司徒景明喃喃地道。   “所以?”顾楼兰目光柔和地反问。      “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你也一定要喜欢我!”   “……你不喜欢我吗?”      “所以……”她缓慢而坚定地伸手,将眼前少女紧紧拥入怀中:“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顾楼兰娇躯一颤,整个人瘫软在她怀中。   一直以来,她费尽心思,付出无限柔情,求的,不正是这几个字么?   她喜欢她……   够了,真的足够了。   有这句话,纵然万劫不复又如何?身陷权位纷争又如何?只要是她的愿望,无论付出什么,她都要为她达成。别说是活命,便是她要这万里江山,她亦会尽她所能,为她取来。   要的,只是这一句话而已。   从陵州相遇,司徒景明的心便覆在一张张各异的面具之下。   从最初的戒备,到嬉皮笑脸却保持距离,再到敞开心扉却刻意疏远……哪怕她们名义上已是夫妻,哪怕她已不在抗拒与她亲热,她却仍能感到她心底深处的犹豫。   直到现在,直到她说出喜欢她,她终于能彻底把握住那颗跳脱的心,把握住她的思想,她的感情。   感到脖子上沾了几滴湿湿热热的东西,顾楼兰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景明,不要难过,我知道你心里的苦。”   是啊,整整十年,她为了生存,不得不装出放荡不羁的样子,以图减轻太子的戒备。她知道她有多么渴望正常的家庭,以及父亲哪怕一点点的关爱。她又何尝不想做个乖顺的孩子孝顺父亲,友爱兄弟,博得一份赞扬。可她不敢。   在这暗潮澎湃的京城里,她为了活下去,只能一次一次忤了父亲的意,一次一次轻贱自己的名声,生怕露出一点点的能耐,就上了某些人杀戮的名单中。   这些年来,她不断遭到刺杀,却只能忍气吞声,不向任何人透露。甚至她睡觉时,有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惊醒,若没有自己在身旁,她根本就难以合眼。半夜醒来,总会听到她在梦中倾诉着自己的委屈,叫着父亲母亲,叫着虐待欺凌她的兄长。   她,根本不似表面的逍遥自在,这十年来,她简直没有过过一天安稳日子。   “兰兰……”她抱紧了顾楼兰,用哽咽的声音唤道。   “嗯?”那是一贯柔和的语调。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有你真好,兰兰……   头一回在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脆弱,司徒景明觉得心中的委屈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只要能感受到顾楼兰的气息,什么隐忍,什么委屈,什么危险,都仿佛被隔绝在了方圆之外。有她的地方,就是司徒景明真正的乐土。   她终于还是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喜欢到一天没有她都不行的地步。   没有顾楼兰,她便没有了抱枕;没有她,她便没有了宁神的芳香;没有她古灵精怪地作弄她,她充沛的精力便无处发泄……   完蛋了,什么时候她也成了五弟那样的妻奴?居然会对这样的“互动”乐此不疲?   顾楼兰啊顾楼兰,你究竟是怎么样的女人,竟能影响我至斯?   这一回,她只怕真的是没救了……   “还有,景明,寿诞快乐。” 45 45、秋猎大典 ...   夏天早已过去,如今已是深秋时节。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朝廷照例要举行秋猎大典,以显示本朝尚武之风,顺带擢拔大典上表现出色的世家子弟以及庶族出身的官吏,给武将班子换换血。   司徒景明的禁足令只持续了几天,便因秋猎大典而得以放风。原本应该万分雀跃的蜀王殿下却满肚子窝火,原因无他,只为这秋猎大典的到来打扰了这位殿下甜蜜的二人世界。   打从承德殿外敞开心扉后,司徒景明与顾楼兰的感情可谓是一日千里、如胶似漆,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吃饭睡觉上茅房都粘在一起才好。其肉麻程度,据受害者陆青弛交代,只要远远地看到蜀王殿下和王妃腻在一起,若不能迅速离开,数息之内,就会被那边传来的甜言蜜语麻翻在地,几日都恢复不过来。   当然,这一点,无意中祸害了无数侍卫侍女的蜀王和蜀王妃自然是不知道的。   对于司徒景明而言,自己是为女儿身这一点是万万不能透露分毫的。虽然做不成真正的夫妻,但并不妨碍她每日和顾楼兰腻在一起,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摸摸小手、亲亲小嘴什么的。   真正的爱情并非建立在肉体上的,她能爱上同为女子的顾楼兰,就是最好的证明——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番话她始终没敢拿去问顾楼兰,她可以如此豁达,顾大小姐却未必能。万一人家得知真相,一怒之下休了夫,她可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虽然小美人的魅力大得让她一天比一天难以把持自己,但为了将来的幸福,她怎么着也要守身如玉才是。   皇帝下了禁足令之后,司徒景明乐得成天待在府中,抱着她的小美人喝酒取乐,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   然而两人迟来的蜜月没有持续几天,秋猎大典就到来了。   按照惯例,参与秋猎大典的人是不得携带女眷的,这就意味着,她至少有半个月时间见不到顾楼兰了。   不过……   “爱妃,为何你会在这里?”骑马在人群中慢慢走着,司徒景明愕然看向一旁男装打扮,玉树临风的顾楼兰。   顾楼兰嫣然一笑:“父皇今年特意下诏,准许各家女眷同行。你看,苏姐姐不是也来了么?”   司徒景明偏头望去,果见苏毓一身精致皮铠,气宇轩昂地走在自家五弟身旁。极目望去,人从中花丛锦簇、莺莺燕燕,许多平日不出门的大家闺秀都穿了戎装,英姿飒爽地策马而行。   “听说就连太子妃也来了。”顾楼兰补充道。   “秋姐姐也来了?”司徒景明一惊之下,左右张望起来。   “她自然不可能骑马而行,此刻多半是待在马车里。”顾楼兰扯了扯她的袖子,向前方太子车驾一指。   “秋姐姐身怀六甲,怎能来这秋猎大典?万一伤到了怎么办?”司徒景明紧张莫明,看样子似乎恨不得亲自上前,将车驾拽回城中。   顾楼兰轻哼一声:“你的秋姐姐自有太子关心,就算太子不关心,也自有别人关心,伤不到她的。”   啧啧,这口气听起来怎地这样酸溜溜的呢?   “是是是,爱妃说得是。”司徒景明嬉皮笑脸地伸手去拉顾楼兰,却被她无情甩开,拉了缰绳到苏毓那边去了。   喂喂,爱妃呐,人家两口子浓情蜜意的,你去做什么烛台啊,回来过咱们的二人世界多好。   在心里千呼百唤也没有用,她索性甩起无赖,也策马跟了过去。   司徒文章正因为顾楼兰的到来而百无聊赖,见司徒景明也跟过来,顿时大喜:“四哥!”   “五弟。”   两人举起马鞭,互相撞了一下,算是别具匠心的打招呼。   “四哥你看老三,”司徒文章和她咬耳朵:“他的脸色从老爷子大寿后就一直不好。”   “哪里是那时候,”司徒景明道:“那天到京城时,他的脸色就和死人无异,近来又发生了那些事,他能精神焕发得起来么?”   “指不定老大背地里又下了什么黑手,老三的日子不好过了。”司徒文章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   “然后就快轮到你我了!”司徒景明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父皇八成会在大典上考校我们武艺骑射,快帮为兄想个对策。”   说到武艺,司徒文章立时得意起来:“四哥啊四哥,你也有今天!平日里我被夫人逮着练刀时你是怎么嘲笑我的?如今大难当头,也知道求我了?”   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儿!   司徒景明伸肘在他腰上重重一撞:“少废话!是兄弟的,就赶紧帮忙!”   “其实四哥也不必苦恼,只要让嫂子督促你狠狠练个几日,什么坎过不去啊?”司徒文章凉飕飕地道。   “你除了幸灾乐祸,还会什么?”司徒景明狠得牙痒痒的,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   “督促你练武?好啊!”顾楼兰不知何时探过头来,笑盈盈地道:“你也许久不曾练武了,是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爱妃啊爱妃,这个时候你的耳朵怎么就如此之灵呢?   见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顾楼兰横了她一眼:“还是说……你想换苏姐姐来督促你?”   司徒景明连打三个寒战,猛摇着头:“不必不必!怎好麻烦弟妹,有爱妃在就够了!”   看起来,她的蜜月彻底结束了……      由皇帝射出第一箭后,秋猎大典正式开始。   司徒文章早已拉着苏毓,带上满满几壶箭,钻进山林里寻找猎物去了;齐王绍麟武艺高强,箭术自也不弱,拉开弓往天上放了几下,便射下了几只飞禽来;楚王元平看似羸弱,骑射也不比旁人差,只一会儿,也得了不少猎物;司徒承基却按马不动,只是淡笑着看着众生百相,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而司徒景明……   司徒景明没有机会打猎,早在开始的时候,便被顾楼兰一把拖了去,进行特别训练了。   在人人兴高采烈地打猎的时候,她却要进行特训,这已不是“悲剧”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腿伸直一点,拳心向上,不要晃!”顾楼兰时不时纠正她的姿势。   司徒景明愁眉苦脸:“爱妃呐,练武难道就没有速成之法么?本王听说有人被灌注了几十年功力,就一夜之间成为高手了。”   “你想得倒美。”顾楼兰没好气地拧了拧她的耳朵:“内力只有实打实练的才是自己的。更何况,若有人将内力灌输给你,那人也将虚脱而死。莫非你就这么想我死么?”她青城一脉的功夫倒是有再生之法,就算将内力灌输给他人,也会留几分元气自保,并且七日之内就能尽数恢复。但她可不想就这样便宜了这懒鬼。   司徒景明缩了缩脖子:“那……那还是算了,本王自己练便是。”   过了一会儿,她又忍不住问道:“可是爱妃一直以来不是让本王蹲马步,便是打这希奇古怪的拳法,何时才能修炼内功啊?”   顾楼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青城一脉名震天下形意拳居然被你形容为‘希奇古怪’?若是让我师傅知道了,看他不一招‘流云奔壑’拍死你。”   “流云奔壑?”蜀王殿下积极发问。   “就是这样。”顾楼兰回肘旋身,轻飘飘一掌拍出,地面上顿时起了一阵狂风,将沙尘纷纷扬起。尘土飞扬中,她收掌而立,衣袂翩翩,飘然若仙。   “这个好、这个好!”司徒景明两眼放光:“我要学!”   顾楼兰斜睨她一眼,不屑地道:“形意拳都未学好,就想学流云掌?若无形意拳做基础,保管流云掌的第一式就练到你走火入魔。”   司徒景明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仿佛下定了决心般点点头:“本王要学,劳烦爱妃再打一遍那个……那个形意拳。”   这个家伙,总算还有点救。   顾楼兰满意地瞥她一眼,飘开几步,举步抬肩,打了起来。   爱妃就是爱妃,同样一套拳,打起来就是比本王好看得多。   当然……爱妃本来就很好看,所以做啥都好看。   默念一百遍“爱妃是最美丽的”的家训后,她开始凝神默记顾楼兰的招式。   蜀王殿下其实也不笨,只要肯用心,看过一遍后,也能将这形意拳几个十之八九。只是这姿势的标准程度,就不敢恭维了。   第一百零八遍纠正司徒景明歪七扭八又丑到忍无可忍的姿势,顾楼兰叹了口气,让她停了下来。   “爱妃~”司徒景明巴巴地跑过来,伸着脸让她抹汗。   用衣袖抹干净她满是沙尘的花脸,她宠溺地在她额上轻拍两下:“好了,休息一下,喝点水。”   司徒景明连连点头,拉着她走向一旁的大石头。   “爱妃爱妃,今天不练了好不好?”司徒景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撒娇:“我觉得好累。”   “坐下。”她没有接收到她飞过来的阵阵“秋波”,将她推坐在大石上,伸手轻捏着她的腿脚,为她舒展筋骨。   司徒景明初时还一副舒服享受的模样,待得她的手越移越上,她不由得通红了俊脸,刷地一下弹起身来,跑得远远的。   “你怎么了?”顾楼兰没好气地道。   “我……我去瞅瞅五弟,若他猎到了好东西,咱们晚上便烤野味吃。”掩饰地拍了拍通红的面颊,她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个笨蛋!”顾楼兰轻嗔一声,向笨蛋的背影飞了个白眼。   若明日醒来腰酸背痛,她才不会心疼。 46 46、难以下口 ...   一大早,蜀王的营帐里就传来令人销魂的声音。   “你、你要做什么?不要过来啊!”   “你说我要做什么?”狞笑。   “救、救命啊!非礼啊!强-暴啊!”惊慌失措的声音。   “你喊吧,就是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得意的笑。   “不要……啊啊啊啊啊——痛!”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帐内传来一阵衣物悉索之声。   “是这里么?”   “再过去一点,嗯……”   “这里?那我用力咯。”   “啊,好疼!”   蜀王景明满面泪痕地趴在大片的皮裘上,蜀王妃一身月白小亵衣,正温柔地为她拿捏着腰背。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一场景,不免会猜测这两位昨儿是不是“运动”过度,这才伤了腰。   “爱妃呐,轻一点嘛,好疼的。”司徒景明轻轻吸着气。   “昨日打完拳我帮你舒活筋骨,谁让你急匆匆地就跑了?活该!”她不心疼,一点也不心疼。只是手上力道却轻柔了许多。   “爱妃啊,你到青城山也不过十年,这一身功夫是怎么学的?”司徒景明咧了咧嘴:“是不是有什么秘诀?”   “本姑娘天资聪颖外加勤奋练武,才有今天的成就。”顾楼兰手上微一力,立刻让某人惨叫起来:“练武哪有什么捷径,你当是志怪传说里的故事,随便掉个悬崖就能拣到上古秘籍?”   哦哦哦哦哦?原来爱妃大人也看志怪传说的,还以为她只读四书五经呢。   不过……   “我说爱妃,你都嫁人了,还姑娘呐?”姑娘在哪?赶紧请出来本王瞧瞧。   “本姑娘是嫁人了不假,但是姑娘也没错……”顾楼兰俏脸微红,俯身凑到她耳旁,腻声道:“有本事……你把我变得不是姑娘呀……”   经不起挑逗的蜀王殿下顿时热血冲头,翻身就要将王妃推倒,谁料此时状态不佳,腰又狠狠扭了一下。   “本王——哎哟!”她捂着腰惨叫起来。   “你呀你呀,伤成这样还逞什么强。”顾楼兰心疼地拧了她耳朵一下,将她拉到自己腿上趴着,又给她揉了起来。   “本王娶了天下最好的爱妃。”蜀王殿下喜滋滋地宣布。   顾王妃轻哼一声,当仁不让:“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于是司徒景明的手又不老实地钻进了顾楼兰的亵衣,并有向上攀爬的趋势。顾楼兰初时故作不知,待得怪手袭向胸前柔软之地,她才红着脸,咬牙向肇事者腰上一按。   “嗷——”司徒景明怪叫一声,手也无力地滑了出来。   “殿下莫不是手痒了?”顾楼兰笑得无比灿烂:“要不要妾身给您挠挠?”   “不、不敢劳烦爱妃……”司徒景明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内力在她淤塞的筋脉里走过一遍,顾楼兰拍了拍她的背:“好了,看你下次还敢乱跑……喂,起来了,别死赖着!”   司徒景明心不甘情不愿地直起腰,果然原本酸疼的部位微微发热,困扰已久的伤痛都已远离了。   爱妃的技术就是好……司徒景明暗自感叹。   很自然地将顾楼兰拥入怀中,她斜靠在皮裘上,开始想东想西。   “爱妃,咱们再睡一会儿吧,天都还没亮呐。”蜀王殿下睁着眼睛说瞎话。   顾楼兰把玩着司徒景明的衣角,没有揭穿她拙劣的谎言:“这两日父皇就要考校你们武课了,今日若练不成形意拳,你就不必睡觉了。”   “……”那更要趁现在把晚上的觉补回来,反正她肯定学不成。   说做就做,蜀王殿下当机立断地拥着王妃躺倒下去,顺带手脚并用,缠住了那具娇躯。   过了一会儿,司徒景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想是已经睡熟。   又过了一会儿,顾楼兰轻哼一声,隔着衣服抓住了在自己胸口上作乱的贼手,咬牙道:“司徒景明——”   蜀王殿下似乎睡得很香,还微微打起了鼾……嗯嗯,就是这样,不管做了什么,那都是梦游,不受控制的。   “你还装!”她又羞又恼——这招她已不知用了多少遍,就不能有点新意么?   不是不喜欢她的抚摸,只是……   每次将人摸得七上八下有如野火燎原的时候,这家伙就没有了下一步动作,也未免太折腾人了吧!   这个混蛋!要是不负责灭火,就别点火啊!这么玩人很有趣是不是?!   “司徒景明,你给我起来!”   混蛋,给我做个负责任的男人,快起来灭火!   司徒景明一动不动,呼噜越打越大声,似乎真的睡得熟了。   “好,很好!”顾楼兰灿烂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不想负责,就让本王妃对你负责罢!”   俯身压住了蜀王殿下,她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吻住了她的唇。   司徒景明吓得一下子睁大了眼,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糟糕,引火烧身了!   不过她家王妃既然都主动扑下来了,她也没有避战的道理。   果断翻身压住怀中人,一手揽住顾楼兰盈盈一握的纤腰,一手揉抚着她的雪胸,在唇舌的吸吮间,两人气息渐促,身上蒸腾的热气将这营帐的小方圆烧成了暖炉。   许是吻得太紧促了,两人微微分开了些。顾楼兰娇声细喘,在某人的手做出某些出格动作时,从唇边漏出抑制不住的呻吟。   这个傻王爷,这回不会再退缩了吧?   司徒景明火热的目光落在顾楼兰玲珑剔透的耳垂上,不知怎地就想起这小美人爱揪自己耳朵的事。这耳朵……究竟有何魔力?   她不由自主凑过去,张嘴轻咬一下,立时让怀中人软了一半。   “和红烧猪耳朵差不多嘛……”她喃喃地道。   顾王妃原本浑身酥软,仿佛被放了无数把野火,恨不得把自己揉进这混蛋王爷的身体里。孰料这不解风情的话却隐约飘入耳中,让她的情火当场熄了大半。   “司徒——唔!”   不待她恼火,司徒景明已识机地封住了她的小嘴,将她后面的话消音在唇齿间。   热,非常热!   司徒景明从来不知道秋天的早晨竟比夏日酷暑还令人臊热。她突然觉得自家王妃那身可爱的月白亵衣很是碍眼,于是抓住衣领,从肩上一分,将亵衣褪到了顾楼兰的臂弯。   嗯……里边的肚兜也是最配她的月白色,外加精致的凤纹祥云图案,很好地昭示了她皇家媳妇的地位。不过肚兜再好看,此刻也是碍事的。她的手伸到她背后摸索了一阵,解开了肚兜系带,微微一扯,那雪白饱满的胸脯便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她面前。   司徒景明咽了口口水,慢慢俯下头,小心翼翼地吻上那在晨光中微微颤抖的酥胸。那柔软滑腻的触感,仿佛顷刻间便可以在口中融化。在她如痴如醉地将雪峰顶端的殷红纳入舌间时,顾楼兰亦报以荡人心神的娇吟。   对了……接下来,该怎么做来着?   混蛋王迷迷糊糊地思索着,以前似乎在哪幅精品春宫图上看过,但没怎么记着……果然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将所有春宫图都温习一遍,再来研究如何推倒王妃的事。   “景明……”她星眸半开半闭,双颊绯红,扯着司徒景明的衣襟轻声呢喃道:“衣服……衣服……”眼看她快要被剥光,这家伙居然还全副武装,她自然心中不平衡了。   “衣服……”司徒景明喃喃重复着,接着猛然惊醒,额上瞬间冒了一层细汗。   衣服!   她都忘了自己衣服下藏的都是什么,要是脱了衣服,那还不得露了馅?!   天呐,她居然被热血冲昏了头,忘记了“本质上的问题”,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想把小美人变成真正的王妃?!   谁能告诉她,现在她该怎么办?   这衣服,脱是不脱?   就在她纠结到满身大汗的时候,汉王殿下果断前来救场。   “四哥,四哥!”脚步声自远而近,来到了营帐前:“四哥,昨儿小弟打了许多野味,夫人让我请你们过去品尝。四哥,你——”   门帘被掀动的一刹那,司徒景明迅速抓起扔在一旁的外袍,掩住了身下的无限风光,这才恼火地抬头看向帐门。   司徒文章一脸尴尬,显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呃……抱歉,打扰两位雅兴了。本王立刻消失、立刻消失!”他递给自家四哥一个暧昧的眼神,迅速退了出去:“你们继续。”   “一大早就做运动,真是好兴致啊。”司徒景明听到他在营帐外感叹。   低头看了满面羞红的小美人一眼,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雅兴”被这么打搅了,她固然心中恼怒,但未尝没有几分感激司徒文章的解围。否则再这么下去,她真不知该如何收场才好了。   “笑什么笑!”小美人恼羞成怒地推她一下,随即裹紧了衣服:“给我滚出去练拳,懒觉取消了!”   “是~”司徒景明笑嘻嘻地应了一声:“不过先让本王伺候爱妃更衣吧。”利落地剥下顾王妃的外袍,她顺手取过肚兜,覆在她赤-裸的胸上,绕过背后去为她系绳子。   顾楼兰红着脸,却没有反对,将削尖的下巴枕在她肩上,双手环过她的脖子,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指。   为她穿好肚兜,又扯上亵衣,这一漫长的过程中,司徒景明自是没少吃豆腐。不过光吃豆腐终究是吃不饱的,待得穿无可穿之后,司徒景明惋惜的目光兀自在她身上漂移,考虑要不要将小美人的衣服剥下来再穿一次。   感受到她目光里的不怀好意,顾楼兰忍不住拧住了她的耳朵,待到她呲牙咧嘴地告饶,这才悻悻地放开:“给我滚出去练拳,今日之内若练不好,秋猎期间都我睡到秋姐姐那里去。”   被戳到死穴,蜀王殿下一下子弹了起来:“是,本王一定完成任务!”   今日就算拼了这条小命也要把那形意拳练起来,否则等待她的,将是半个月生不如死的生活。 47 47、薛大公子 ...   “哟呵,这不是薛大公子么?”   才踏出营帐,司徒景明便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匆匆路过的身影。   那身影闻身一顿,慢慢转过身来——苍白面庞,羸弱身子,可不正是那日在拥楚馆见过的薛大公子薛权么?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薛权眼中带着恨意,咬牙狠盯着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怎么?薛大公子名门世家出身,却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司徒景明自腰间抽出折扇,潇洒自如地摇了摇:“若本王未记错,薛大公子应该还是白身罢?哦,对了,前一阵薛大人正要让你补个散朝大夫的闲职,可惜薛大人这一‘升官’,就将此事忘了。”   她不提此事还好,一提之下,薛权狠色更浓。   “区区‘草民’,见到本王,为何不行礼?”司徒景明悠悠地道:“薛大公子莫不是想被治个不敬亲王之罪,顺带让人参你叔叔一个管教不严?”   薛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终于欠了欠身,硬邦邦地道:“参见蜀王殿下。”   司徒景明的笑容明亮而无辜,却令某人恨到牙都痒了:“本王所记无差的话,白身之人见到七品以上官员,是应当下、跪、行、礼的。”   “你——”薛权气得脸都青了。   想他自出生以来就被千人惯万人宠,所到之处,必有一群人上来附势恭维,可说是这长安城中的一霸。可偏偏上次在青楼,却被眼前人抱以拳脚,回家向叔叔哭诉后,本以为他能为他做主,谁想这人没弹劾到,反让叔叔失了圣眷。许多望风之徒对他顿时变得爱理不理,他这几日可说是过得凄惨无比。怎知到了秋猎大典上,竟还要遇到这克星?!   “你什么你?”司徒景明鼻孔朝天,趾高气扬:“别告诉本王你连这点礼数都不懂,薛大公子?”   薛权在袖中握紧了拳,生怕一个控制不住,便向此人挥了过去。   先前在拥楚馆,他说不将蜀王放在眼里,那不过是夸大之词。亲王就是亲王,再不得宠,也不是可以随便招惹的,他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见当初不可一世的薛大公子被她挤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司徒景明心中大是得意。说到底……她才是这天下第一的纨绔子弟,当年她和五弟纵横长安的时候,这小子还不知窝在哪儿呢。居然敢公然轻视她外加觊觎小美人?哼,不想混了!   就在她想趁胜追击,将薛权彻底击倒时,帐帘掀动,着装完毕的顾楼兰走了出来。雪白的男子戎装穿在她身上,掩去了清丽妩媚,增添了几分气宇轩昂,比起某位锦衣玉冠的王爷来,却更像是来参加秋猎大典的。   妖孽啊!司徒景明在心中感慨着,她家夫人不管男装女装,都能迷倒一大片花痴,可谓是男女通吃……这不,那位薛大公子已经口水横流、色与魂授了。   “你在和谁说话?”顾楼兰疑惑地打量薛权。   “那是路过打酱油的,别理他。”司徒景明两眼放光地凑上前去,牵过顾楼兰小手就不肯放了:“爱妃扮起男装来真是迷人呐。”   顾楼兰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   “当然女装也十分迷人。”蜀王殿下识趣地补充。   蜀王妃轻哼一声,暂且放过某人。   “爱妃爱妃,咱们到五弟那里蹭早膳如何?”司徒景明兴冲冲地提议:“谁让他方才坏了咱们的……”   顾楼兰飞霞扑面,死死捂住她的嘴:“别胡言乱语,这里还有人呢!”   “他啊……当作不存在就好了,爱妃,我……”   两人在这里轻怜蜜爱,落在薛大公子眼中却不是这么回事了。   那日顾楼兰归京时,他正好路过顾府,恰好顾楼兰下得车来,惊鸿一瞥下,薛权顿时色与魂授,待得他们进宫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得知是顾家小姐后,他立时便想让薛仪上门提亲,谁知却等来的皇帝将之赐婚给蜀王景明的消息。   蜀王景明……他咬了咬牙,或许他们就是天生的仇人。   且先不说薛家的立场,只说当年蜀王纵横京城时,无数京城名姬争着想见她一面,只为讨她一幅美人丹青。而他,薛仪之侄,竟只能沦落到次要的地位。好不容易等到蜀王之国,他才潇洒了几年,却又再次与他对上了,这一回,是因为顾楼兰。   正因如此,在拥楚馆内,他明知是蜀王,却仍忍不住出言侮辱,谁料却被她修理了一顿。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于是他便央了叔父在朝上弹劾蜀王。谁想到,竟连他叔父也因此受了牵连。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蜀王景明无疑成了他薛大公子生平最为痛恨之人。   此刻见到顾楼兰面上嗔怪的表情,他一个恍神便看成了委屈与愤怒,再见司徒景明一副可恨的无赖嘴脸,加上京城中风传的关于“顾家小姐失身纨绔亲王”的各种版本,顿时义愤填膺,忍不住大喝一声:“放开她!”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甜蜜着,忽听得凭空起了一阵炸雷,不约而同吓了一跳,看过去时,才发现噪音的来源正是被忽略已就的薛大公子?   “薛大公子……你方才说什么来着?”司徒景明显然没有听清。   “本公子说,放、开、她!”薛权正气凛然地重复。   司徒景明哭笑不得,伸手搂上了顾楼兰的纤腰,问道:“本王为何要放开本王的王妃?”   薛权怒道:“你这作恶多端的恶霸,强占了顾小姐的身子,害得她胎珠暗结,才不得不嫁给你这混帐。如今她心里不情愿,你为何还是抓着她不放?!”   司徒景明闻言低头研究了半天,也没有从小美人脸上看出半点的“不情愿”来。还有,什么叫“强占”她的身子?她方才纠结半天才强忍着没吃掉这小美人,这罪名到底从何而来?更何况,就算吃了小美人,那也是人家自己情愿的……不对,她碰自己的王妃,碍着这小子什么事了?   “爱妃,你啥时候‘胎珠暗结’了,本王怎么不知道呐?”   顾楼兰摇头笑道:“莫说是你,就连我也不知道。”   “就是就是,亲几下又不会怀孕。”司徒景明连连点头。   “……闭嘴。”   “是,爱妃……”   见她们忙着互相调戏,又要忽略了自己,薛权忙大声道:“顾小姐是屈服在你的淫威之下,这才不敢说出心里话。蜀王景明,本公子劝你还是主动离开顾小姐的好。”   本王就是顾大小姐掌中的小猫,在她这只老虎面前,哪里敢有什么淫威……   “景明,他在说谁?”   “……不知道,大概是疯子吧,咱们找五弟蹭早膳去。”   “你、你站住!”见两人手拉着手要离开,薛权气急败坏,大喝一声:“蜀王景明,本公子、本公子要和你决斗!”   “决斗?”司徒景明失笑道:“本王凭什么要和你决斗?你的狗命能顶得上本王一根汗毛么?”   “我要和你决斗!”薛权重复道:“谁赢了,顾小姐就属于谁。”   顾楼兰蹙起了眉,还未说话,司徒景明已勃然大怒,身子一旋,飞起一掌,在空中划过行云流水般的轨迹,重重拍在薛权的胸口上。薛权只觉胸口一疼,眼前一黑,被传来的力道震得连退五步,狼狈地坐倒在地。   “你大爷的!”司徒景明踏前几步,重重踩上了薛权的胸膛,爆了句粗口:“本王的女人你也敢肖想,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   这招“流云奔壑”她何时学会了?   顾楼兰秀眉轻扬,眼中闪过异彩。   “好!”身后突然传来喝彩声:“打得好!”   三人齐齐回头,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站在不远处,正卖力地击着掌。虽然他满脸胡子,但仍不难看出他年纪尚轻。   这是何人?   司徒景明和顾楼兰对望一眼,正要开口询问,脚下的薛权已呻吟道:“勇表兄,救……救我……”   那男子大步来看司徒景明身前,先是不屑地瞥了薛权一眼,才道:“你嫌丢脸丢得还不够么?平日里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就知道败家,若不是叔父宠着你,你焉能逍遥到今日!”   “勇表兄,你、你不帮自家人,怎地反而——”薛权又惊又怒。   “住口!若非你招惹下不该招惹的麻烦,叔父又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还不滚回去好生思过,待我禀明叔父,定要好生责罚于你!”男子喝道。   “薛勇,你、你一个外系子弟,本公子给你面子,这才称你一声表兄,你竟敢教训于我?!”薛权怒道。   那名为薛勇的男子闷哼一声:“外系又如何?我有今日,全然是靠自身的努力,与你直系薛氏何干?就算薛家祖宗在天有灵,亦会放道天雷下来劈死你这不肖子孙!”   “你、你……”薛权颤声道:“今日之事,我、我定要告诉叔父——”   “行了,谁不知道你是叔父的私生子,你还怕你死去的爹头上的帽子不够绿么?”薛勇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   “扑哧!”却是顾楼兰听到这里,禁不住笑了起来。   薛勇不再理会薛权,向两人抱了抱拳:“末将东林卫大将军薛勇,参见蜀王殿下、王妃娘娘。”   “你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薛勇?”司徒景明眼睛一亮。   说他大名鼎鼎,是因为他忠正耿直、畏权贵的性子。前一阵子司徒承基下令搜查楚王府,原本此事改由东林卫负责,但薛勇却以证据不足为由,拒绝同流合污,最后这差使才落到了苏黎头上。事后所有人都以为薛勇这官就要当到头了,得罪了太子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谁知皇帝一句“尽忠职守”,便将所有的攻讦挡了去,他这东林卫大将军才得以继续当下去。   当然还有他拒受家族蒙荫,弃文从武,考得了武举头名,凭自身能力步入武将行列等令人津津乐道的故事。   他的事司徒景明大概都知道,此刻见他对薛勇极为不屑,心下更是好感大增。   “大名鼎鼎可不敢当,”薛勇笑了笑:“这混帐小子轻薄王妃,不敬殿下,原本应当重重地罚。但他若在此出了事,难免会有些麻烦……不知殿下可否给末将一个面子,饶了他这一回?”   司徒景明爽快地缩回了脚,顺带掸了掸下摆上的灰尘:“要不是薛将军求情,我定要让这小子后悔来到这世上。”   薛勇向手忙脚乱爬起身来的薛权瞪了一眼,喝道:“还不滚回去!”   待薛权灰溜溜地走后,司徒景明道:“薛将军可是偶然经过?”   “不,末将是奉旨而来。”薛勇正了正脸色:“适才陛下见汉王殿下猎得了一只熊,心中高兴,便遣人将诸位殿下招了去,说是要考校殿下门的武课。”   话才说完,司徒景明脸色大变,手中折扇再也抓不住,落了下去。 48 48、各有千秋 ...   话说司徒景明听得皇帝要考校武课,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连折扇都拿捏不住了。   眼前陡然一花,折扇已到了顾楼兰手中,但见她随手把玩着,嘴角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似乎已然胸有成竹。   司徒景明心中一亮,忙道:“有劳薛将军回复父皇,本王换过衣服便去。”   薛勇向她拱了拱手:“那么末将回去复命了。”   “薛将军走好。”挥手送别了薛勇,下一刻,某人已黏到了顾楼兰身上:“爱妃,你一定想到法子救本王了,是不是?”   “平时不努力,临阵抱佛脚。”她挥扇在她额上轻敲一下,见她装模作样地苦着脸,不由得有些恼怒:“若你昨日学会了形意拳,今日怎么也能应付一阵。”   “形意拳那么难学,爱妃总要考虑一下本王这个初学者嘛,”司徒景明得寸进尺地蹭到她怀中:“也不是人人都像爱妃你这么聪明的。”   “你也未必就笨了。”顾楼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回忆起方才那一式无师自通的“流云奔壑”。   “总之爱妃你一定要救我啊,本王可不想被送到龙武北营去训练。”她愁眉苦脸。   按照祖制,每年文课过不去的皇子皇孙,都要被送到弘文馆读书半年,直到馆长满意了,才能回来。而历代馆长都是当世大儒,被皇帝授予“生杀大权”,他若要处罚哪个学生,连皇帝都不会出面干涉。司徒景明许多年前曾被送进去“教育”过,半年出来,已不成人形,从此视弘文馆为刀山火海,宁可死个十次八次,也不愿再踏入其中。   而武课过不去的,则会被送到龙武北营去磨练半年。龙武北营是皇家的“军训”基地,专门用来对付皇族或者世家中的不肖子弟,其中的折磨司徒景明不得而知,没敢轻易尝试。想来,也比弘文馆差不了多少。   因此皇族之中虽屡有纨绔子弟,但到了每年考校文武功课之时,竟是没一个敢偷懒的。即便司徒景明自认天下第一纨绔,任性胡闹天下皆知,甚至敢在皇帝寿宴上送春宫图,但到了这时候,也得乖乖地读书练武,应付课考。   经不起司徒景明的软磨硬泡,顾楼兰只好收起逗弄她的心思,附在她耳边一阵嘀咕。   “这样……成么?”司徒景明面露不信之色。   “尽管听我的便是,”顾楼兰为她理了理乱发:“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快进去换件衣服。若是迟到了,父皇定要生气了。”   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司徒景明匆匆转回营帐内,换武服去了。顾楼兰看着兀自晃动的帐帘,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每年的秋猎大典照例在长安西郊的皇家猎场举行。皇家猎场占据了老大一片山岭,方圆足有二十里,在靠近长安临河的这一面,是较为平坦的平原。参与秋猎的众人的营帐就建在这平原上,按照品级,营帐的规格也有所不同。而在营帐的环绕中,有三座校场呈品字形排列。   皇帝对诸皇子的考校,便在最大的那座校场上举行。   原本按照祖制,皇族中的年轻子弟,以及各公主的驸马都要参加,但由于皇帝没有兄弟姐妹,又没有女儿,因此参与武考的就只有五位皇子。   第一个上场的是太子司徒承基,他自来以文武双全而饱受朝臣称誉,一手剑术犀利无双,剑气四射,再加上他一身明黄太子戎服,俊朗不凡,风姿绰约,博得了一致的称赞。皇帝满面红光,对这最宠爱的儿子不吝夸奖,说他文武皆通,颇有乃祖之风,将来必能安邦定国,威服四夷。   “太子的剑术虽霸气十足,但剑气却太过犀利,可见其心胸狭窄,难以容人,且杀戮之心太重。若国家落到他手中,只怕……”顾楼兰和司徒景明咬着耳朵。   齐王司徒绍麟擅长的同样是剑术。若说司徒承基擅长的是霸者之剑,他擅长的,便是杀人之剑。但见他剑光快若急电,奔腾不息,令人只觉满场都是森森剑气,如同一只狂舞的长龙,剑尖所指,必有龙吟之声。   “你这二皇兄的剑法好生高明,而且他内力不弱,剑气收发自如。虽舞杀人之剑,却并无外放之杀气,可见其性子耿直,正气凛然,若是活在武林中,必是名满江湖的豪侠。”   司徒景明默默点头:“二皇兄自小仰慕古时侠客,锄强扶弱。只可惜生在皇家,难免有了种种顾忌。他之前虽不曾为我说过话,但我仍能感到他对大皇兄与父皇的不忿。”   楚王司徒元平擅长的,却是箭术。看他一副体弱多病的样子,仿佛一阵风来都能将他吹倒,但一手神箭却是指哪打哪,百步穿杨,绝无虚发,同样赢得了一片赞叹。   “看你三皇兄,每次拉弦,都拉到同样的位置方才放开,而且瞄准良久,才射出一箭。可见其心思细腻,为人谨慎,极少行差踏错。”   “不错,三皇兄向来步步小心,从来不敢得罪了大皇兄,大凡有事,他总是落人几步,绝不出风头。父皇每有问诘,他都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半步。”   顾楼兰微微一笑,场下司徒元平即将射完最后一枝箭,她便凑到下席苏毓耳旁,嘀咕了一阵。苏毓看她一眼,含笑点头,待得众人目光从司徒元平身上转移过来时,她长声而起,来到场中,向皇帝拱了拱手。   “父皇,汉王殿下方才直嚷嚷‘一人表演,无甚意思’,便撺掇着儿臣向父皇请命。”她顿了顿,朗声道:“儿臣请求与殿下一同下场,为父皇与诸公助兴。”   “什么?!”   “汉王妃竟要亲自下场?!”   “听说汉王妃的武艺已尽得唐国公真传。”   “将门虎女,果真非同凡响。”   皇帝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朕听闻毓儿武艺超群,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你既提了出来,朕又岂忍败了你们的兴致?朕准便是。”   “多谢父皇,”苏毓又朝皇帝拱了拱手,这才向还未搞清状况的司徒文章使了个眼色。   司徒文章总算反应过来,不及细想,便到兵器架上取了两柄长刀,丢给苏毓一柄。苏毓随手挥舞,沙地上顿时起了一阵不寻常的旋风,肃杀之意立生。   司徒文章喉结上下动了一阵,小声道:“夫人,手下留情啊。”   苏毓微微一笑:“直管攻过来便是。”   司徒文章用力点了点头,长刀撩起,带着万钧力道,斜斜劈下,正是苏家刀法正宗得不能再正宗的起手式。   苏毓挽了个繁复而华丽的刀花,堪堪架住司徒文章的长刀,随即一借力,在空中三个连翻,落在地上。   “好!”四周响起连片的叫好声。   司徒文章面上闪过一丝犹疑之色,随即咬了咬牙,挥刀又攻了上去。但见场中刀影翻飞,衣袂翩跹,两人激烈的缠斗时不时让众人爆发出如山喝彩声。司徒景明亦看得如痴如醉。   “刀法如何?”顾楼兰笑问道。   “当然好!”司徒景明毫不犹豫地道:“想不到五弟的刀法进步得如此之快。”   “那,是苏姐姐的刀法好,还是你五弟的刀法好?”   “当然是——咦?”司徒景明皱起了眉,又看了一会儿,奇道:“五弟来来去去便是那几招,弟妹华丽的招式似乎是故意向他招呼过去的。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让人觉得……”觉得两人旗鼓相当,场上打斗激烈呢?   “现在你明白了吧?”顾楼兰微微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爱妃果然聪明!”司徒景明兴奋地道。   司徒文章越打越觉得不对劲,平日里自家夫人向来招事简练,随手几刀便能让他捉襟见肘,今日为何化简为繁,白费了这许多工夫?   看看,这直劈的一刀明明抬刀便能接住,她偏偏一个旋身又弄得四周尘土飞扬,这才将他这一招接下,这不是浪费力气么?   还有,平日里他拼了命也不过能与苏毓斗个五十来招,如今这都一百多招了,他感觉还是游刃有余,苏毓的额上却已见了汗。   夫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一个恍神,苏毓华丽的刀式已袭到了面门,他一个激灵,勾住她的刀萼用力一绞,苏毓的刀顿时脱手飞了出去,同时他也拿捏不住,两柄刀一前一后,远远飞出,插进了沙土里。   “好刀法!”   四周静了一静,皇帝首先叫起好来,接着便是一片赞叹与附和之声。   “五郎的功夫是愈发地好了,毓儿实在是功不可没。来人、来人!给汉王和汉王妃赐酒!”皇帝连声招呼。   当下便有人送过两樽美酒,苏毓称谢之后,笑吟吟地一饮而尽,这才道:“是父皇平日里教导有方,殿下练武刻苦罢了,儿臣万不敢居功。”   “毓儿实在太过谦虚了,”皇帝看着英姿飒爽的儿媳妇,龙颜大悦:“有功便要赏,朕回头命人打一口上好的长刀送过去,犒劳不辞辛苦为朕管教儿子的王妃,哈哈哈哈。”   “多谢父皇。”苏毓与司徒文章行过礼后,回到席上,与顾楼兰交换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四郎,如今尚未下场的便只剩你了,”皇帝心情大好,也就暂时忘了几日前某人的“杰作”了:“今日你要演示什么?”   司徒景明起身行礼后,才道:“先前有五弟夫妇珠玉在前,儿臣不才,也想与王妃一同下场,演示一番。”   先前已开此例,皇帝自然不会拒绝,当下两人便并肩走向校场中央。   皇帝见两人不拿兵器,不由得奇道:“四郎,你二人要用何种兵刃?”   “回父皇,儿臣与王妃不用兵刃,想为父皇与诸公演示一套拳法。”   “哦?”皇帝狐疑地摸了摸胡须:“那便开始罢。”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分开三步,顾楼兰摆了摆手,道:“请。”此时恰好一阵风过,吹起她的衣摆,飘飘如神仙中人,再加上一身男装,俊俏潇洒,也不知将在场多少闺秀的心偷偷摘了去。   司徒景明神情肃然,一手握拳,与胸口平齐,一手成掌平摊向上,慢慢抬了起来。   顾楼兰微微一笑,脚下踏着逍遥游的步法,迅如闪电,转眼间来到了司徒景明面前,横掌平切,正切中她翻起的手掌。司徒景明微退半步,错步成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借势一推,竟将顾楼兰抛了出去。   好吧……虽然这一推顾楼兰借力的成分比较多,但从众人的表情看,这一着还是效果明显的。   司徒景明一本正经地跨出一步,左手上撩,右手下压,划了个圈后,平平向顾落兰推了过去。   太极拳?   顾楼兰啼笑皆非,脚步一错,人影乍分乍合,已到了司徒景明身后,挥手便是流云掌中的一式。一时间沙场上狂风骤起,沙尘乱舞。却见司徒景明不慌不忙地转身,手掌温柔地一拂,恰恰架住了顾楼兰看似迅猛的一掌,顾楼兰身子一颤,向后连退两步。   司徒景明屈指成勾,横向一划,端的是有抽刀断水之气魄。却听得他忽然高声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手掌连挥,一个旋身,加了个利落的扫堂腿:“银鞍照白马,”直击一拳:“飒沓如流星。”一个华丽的回旋踢。   顾楼兰一边身手华丽地接着司徒景明平平无奇的招式,一边哭笑不得——这家伙,也太能装了!   “十步杀一人,”某人装得愈发地起劲了:“千里不留行——”呼呼连上三拳,顾楼兰配合地仰身下腰,避过这甚无劲道的拳头:“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接下一句是什么来着?”顾楼兰听到她喃喃地道。   她摇了摇头,步法绚丽地来到她身旁,在她腰上一推,低声道:“跳过去。”   司徒景明连退几步,一个激灵,继续道:“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一记螳螂拳之后,终于夹了一招形意拳,让顾王妃欣慰得泪流满面。   “眼花耳热后,邯郸先震惊。”双掌平推,阴险地直取顾楼兰胸脯。   “背错了!”顾楼兰扣住她的手腕,助她华丽地一个空翻,来到自己身后。   司徒景明果然抓住机会,抬腿直扫:“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顾楼兰足尖点地,飘开五六步远,突然喊道:“流云奔壑!”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司徒景明想也不想,旋身挥掌,直击过去。顾楼兰抬手相迎,两下力道撞在一起,四周突然起了一阵气劲,将沙土纷纷炸飞开去。   当沙尘终于沉积下来时,就见两人保持着双掌相接的姿势,深情对望着。过了一会儿,顾楼兰嘤咛一声,软软倒下,正被司徒景明接在怀中,嘴角还夸张地淌出一丝鲜血。   “这……”皇帝吓了一跳:“四郎,你太胡闹了,演示武功,怎能将你的王妃打伤了?!”   “父皇恕罪,儿臣取胜心切,一时收不住手,就……”司徒景明低垂下头,一副追悔莫及的痛苦模样。   “罢了罢了,快将兰儿带回去!来人,快传太医!”   皇帝的话引起一片慌乱,司徒景明的视线与顾楼兰交汇,嘴角同时浮起胜利的微笑。   总算是过关了! 49 49、有备无患 ...   武课过后,司徒景明两兄弟明显野疯了,整个秋猎大典期间,俩兄弟四处游荡,时而策马在山野狂奔,时而拿着弓箭进山骚扰野兽。两位王妃管不住他们,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   这日黄昏,司徒文章兴致勃勃地烧烤打来的猎物时,司徒景明正趴在顾楼兰腿上呼呼大睡。   “四哥从前精神好得很,不到子时是绝不会打瞌睡的。”司徒文章一面在篝火上翻动野鸡,一面道。   顾楼兰轻轻抚摩着司徒景明的黑发,目光始终不曾离开腿上之人:“自从父皇寿诞后,他便渴睡了许多,常常玩闹时便嚷嚷着困,早上更是怎么都叫不醒。”她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真是不折不扣的懒鬼!”   “嫂子对四哥真好,”司徒文章不无羡慕地道:“夫人每日寅时便拉我起身练刀,若是迟了一时半刻,便要多罚几个时辰的。”   顾楼兰轻笑道:“苏姐姐也是为了你好。听说你从小便立志要做一个骁勇善战的猛将?”   提到这个,司徒文章立时眉飞色舞:“我从小便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的,还是上阵杀敌来得痛快。只可惜……”他扬起的眉慢慢落了下来:“莫说我堂堂亲王没有机会上战场,就算有这个惯例,也轮不到我。”   顾楼兰眼中异彩连转:“若是将来,有机会让你带兵呢?”   司徒文章诧异地看她一眼:“嫂子为何这样说?”   “你莫管为什么,”顾楼兰道:“若是你能拥有一支军队,你是否有自信能指挥好它?”   司徒文章犹豫片刻,正色道:“有。虽然我兵法还不是很纯熟,但我已努力在学。假以时日,我定能带好一支军队,做一个合格的统帅。”   “我相信你,”顾楼兰微笑道:“所以接下来的几年,请好生研读兵书、修习武艺,熟悉如何领兵杀敌,如何攻城掠地……尤其是攻城。你可以拿一座城池来作假想敌,比如……长安。”   司徒文章雄躯一震,眼中精光爆涨,望定了顾楼兰。   顾楼兰仿佛没有感受到他锋锐的目光,仍是若无其事地笑着。   良久,司徒文章缓缓点头:“我明白了,请你放心,我定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这时,苏毓方练完了刀,大汗淋漓地走回来,笑道:“你们在聊些什么呢?有说有笑的。”   “我方才在问五弟,苏姐姐平日里都教了他些什么?”顾楼兰笑道。   “无非是刀法与家传兵法,”苏毓在顾楼兰身旁坐下,司徒文章赶紧从怀里掏出锦帕,递了过去:“殿下学了三年,至今苏家刀法不过学到第四式,兵法亦只读了三卷。”她摇了摇头。   顾楼兰暗自摇头,心道这王妃不喜带女儿家的东西,倒是王爷随身带着锦帕——这叫什么事儿?   “苏姐姐何必担心,五弟在这些东西上颇有天赋,此时年纪尚小,学起来自是领悟不足。待得年纪长了,进益必是一日千里,只怕到时,苏姐姐便教无可教了。”   苏毓含笑看了司徒文章一眼:“希望如此罢。”   “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让我家那位去学这些,还不知会整出什么事来。”   苏毓笑吟吟地道:“蜀王殿下擅长丹青,这便极是难得。”   顾楼兰面上一热,轻啐一口:“这家伙,除了画春宫图,还会什么!”   “四哥那日的春宫画得真好!”司徒文章忽然插口道:“想必没少琢磨我送他的——”   “你送他的?”苏毓似笑非笑。   “不、不……没、没什么。”司徒文章顿时蔫了,乖乖转过头,专心烤野味去了。   “苏姐姐,你近来身子如何?”   “听了兰儿的建议,休养了一阵,果然好多了。”   “那就好。”   在两人的莺声脆语中,司徒景明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秋猎大典结束这天,照例举行了骑射大赛。大概是因为大赛上众人表现出色,令得龙心大悦。皇帝一高兴,便又将诸皇子拉了出来,令他们也在众人面前射上一轮。   校场上一字排开了五个箭靶,各在百步之外。五位皇子人手一柄强弓,十枝金漆箭,箭头上刻着壹到伍的序数,以示区别。   司徒景明一拉弓弦,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这、这到底是几石的弓啊?为什么她连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还是无法拉满?   眼见其他四人都已自信满满地开始试弓,尤其是司徒文章,将弓满拉几下,还一副不满的样子,仿佛这弓拉着太轻松似的。   如果可以,她真想偷偷将弓换掉,免得到时候拉不满弓射不出箭,徒遭他人笑话。   那边太子司徒承基已准备就绪,正瞥见司徒景明的尴尬样子,不免要落井下石一番。   “四弟这是怎么了?”司徒承基微笑道:“莫不是嫌弓不够强?哦,是了,四弟‘武艺’高强,连王妃都打伤了,这弓于你而言,自是太过轻松了。”   司徒绍麟闻言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司徒元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兀自摆弄着弓,在测试弓弦的韧劲;司徒文章则很是不善地瞪着司徒承基,似乎有将弓整个丢到他脸上的冲动。   “小弟那点本事,哪里入得了大皇兄法眼。”司徒景明淡淡地道:“只是前日打猎时扭了手腕,此刻有些不适罢了。”   “原来四弟扭了手腕,怎地不告诉为兄?”司徒承基一脸“关切”地道:“不若为兄替你禀明父皇,让四弟你提前退场,免得伤上加伤罢?”   “前儿已让太医诊断过了,并无大碍,”司徒景明眼观鼻,鼻观心,漠然道:“不劳大皇兄费心了。”   “为兄只是担心你待会儿射不中靶子,”司徒承基微笑道:“射不中靶也便罢了,若是连箭都射不出……”   “太子老大,我四哥射不射得出箭,与你何干?”司徒文章冲他直瞪眼:“你少在那里假惺惺地充好人,狼狈为奸,哼!”   “是狼心狗肺,”司徒绍麟淡淡地道:“老五,我早劝你该多读点书了。”   “二哥教训得是,”司徒文章咧嘴一笑,威胁地向司徒承基露出小虎牙:“是狼心狗肺!”   被两人挤兑,司徒承基也不生气,只是含笑看着他们,摇了摇头。   司徒景明捕捉到他眼眸深处的冷意,心中蓦地一寒,抓弓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陡然回忆起七岁时与司徒承基比赛射箭的事情来。   那时司徒绍麟与司徒元平都已之国,司徒文章年纪尚小。一日司徒承基似乎闲来无事,便命她与他练箭。那个时候,她无论读书习武,都十分认真,虽然只有七岁,但箭已射得相当精准。几轮下来,她射中红心的箭竟比十几岁的司徒承基还多了几枝。在一旁观战的皇帝随口夸赞了几句,当时司徒承基也是这样笑着的,结果半月之后,她便“失足”从高台上栽下来,摔断了手。   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放弃了读书与习武,开始表现出放浪形骸的一面。   如今见他再次露出这样的笑容,她心中如何能不惊?   心中惊疑不定时,诸皇子已开始射箭。   但见司徒承基气定神闲,一箭一箭,均是正中靶心,得来一片喝彩之声,可见他的箭法比之当年,要好得多了。   司徒绍麟武功虽好,但射术并非长项,十箭之中,只有三枝正中红心,其余都散布在靶心四周,已是十分难得。   司徒元平的箭,是三枝三枝一起射的,九枝金漆箭整整齐齐地在靶心排成一个正圆,最后一箭如流星般尾随而至,正中圆心,赢得如山的叫好声。   司徒景明还在为如何拉弓做心理斗争,一旁司徒文章已利落地将强弓拉了个满月,瞄准了百步外的箭靶。司徒景明眨了眨眼,就听到自家五弟轻哼一声,箭头忽掉转了方向,指向司徒承基的箭靶。   “五弟,你要做什么?!”司徒景明愕然道。   挟箭的手指一松,嗖地一声,那枝箭飞射而至,将司徒承基靶上的箭削断了一枝。司徒景明还未来得及阻止,那十枝箭已连珠射出,无一例外地射断了司徒承基的箭。末了,司徒文章小孩子撒气般地将弓丢在地上,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感受到司徒承基那边陡然爆发的杀气,司徒景明在心中叹了口气,慢慢举起了弓,憋了口气,终于将弦拉满,下一刻,她捏不住箭,失手射了出去。箭羽奔向远处苍茫的群山,不见了踪影。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她硬着头皮又从壶中抽出一枝箭,弯弓搭弦。这一回,他不敢拉满,只是随手一扯,便松了开来。但见那枝金漆箭慢悠悠地在空中打着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正中靶心——却是箭尾砸中的。   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好箭法!”接着四周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司徒景明脸上有些发热,飞快地又射出几枝箭,有的擦中的靶边,有的却飞到了旁边的靶子上——正中红心。在一浪接一浪的嘲笑声中,她射完了所有的箭,伸袖抹了抹汗,便静待皇帝发话。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便回头去夸奖司徒承基与司徒元平,便连司徒绍麟也得了不少赞许。司徒承基一面含笑谦虚着,一面将讥讽的目光投过来,便是四周王公大臣,目光中也俱是讥笑与嘲弄,不见善意。   “四哥,”司徒文章伸肘撞了撞她:“我记得你的箭术没有这么糟糕啊。”   司徒景明淡淡笑道:“许久未练,生疏了。”   皇帝说完话,便令皇子们各自回去,晚上在主帐举行大宴。当下人流开始散去,诸王妃们也纷纷走向自己的夫君。   司徒文章远远地看到司徒承基正与李晚秋说话,不禁奇道:“四哥,怎地秋姐姐也来了。”   “谁知道呢,”司徒景明淡淡地道:“或许是来看大皇兄大展英姿吧。”   司徒文章还要说什么,却被苏毓提过一边,教训起来。顾楼兰白了她一眼:“你又作怪了!”   司徒景明嘻嘻一笑,正要谦虚几句,忽听得耳旁弓弦轻响,一枝飞箭直奔司徒承基而去。 50 50、暗箭伤人 ...   “你身怀六甲,便应该在营帐里待着,这样四处乱跑,动了胎气怎么办?”司徒承基此刻仿佛变作了老太婆,喋喋不休地教训着他的太子妃。   李晚秋只是侧仰过头,注视着他,微笑着听着,并不发一语。   耳旁突然传来异样的风声,眼角瞥见一道黑影直向丈夫飞来。   “小心!”她心中一慌,下意识地往司徒承基身上一扑,将他扑倒在地,恰恰躲过了那枝飞箭。   “秋儿、秋儿!”司徒承基见她摔在一旁,捂着小腹,脸色苍白之极,顿时慌了:“你怎么了?!”他将李晚秋扶在怀中,一脸愤恨地向飞箭来处看去,却见远处司徒景明身旁,楚王司徒元平正缓缓放下弓,神色惊慌无措。   “传太医!快传太医!”见太子妃摔倒,皇帝也慌了,快步来到两人身前。   “殿下……你……没有受伤……吧?”李晚秋颤声问道。   “别再说话了!”眼见她裳下慢慢淌出鲜血,司徒承基急得直吼:“太医怎么还不来?!”   皇帝按住快急疯的儿子的肩膀,沉声道:“将她送到营帐里去,快!”   司徒承基一把抱起李晚秋,风一般地穿过人群,向太子营帐走去。   皇帝指着楚王元平,面色铁青,爆喝道:“给我拿下司徒元平!”   立时有千牛卫上前夺去司徒元平的弓箭佩剑,将他押到皇帝面前。皇帝重重一掌,掴在他脸上,怒吼道:“畜生,给朕滚回府中,听候发落!”   司徒元平面上闪过痛苦与挣扎之色,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慢慢低下了头,任由千牛卫将之押走。   楚王走后,四周一片寂静,只闻皇帝粗重的喘息声。过了一会儿,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都散去罢,此事朕自有公断,尔等不得擅自议论。”说着定了定神,也向太子营帐走了过去。   待得四周人群散尽,顾楼兰走了过来,俯身拾起了钉在沙地上的箭。那是一枝御制金漆箭,顾楼兰缓缓旋转箭身,却见那箭头之上,赫然刻着一个“肆”字!   她与亦快步走来的苏毓对望一眼,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此事,决计不简单!      安平宫中。   司徒承基将一只茶杯重重掷在地上,一时间热茶四溅,茶水弄湿了他的常服下摆,他也浑然未觉。   “本宫倒是看走了眼,”李后的神色亦是无比阴冷:“想不到老三平日里唯唯诺诺,步步小心,却敢做出这种事来。”   “司徒元平……”司徒承基咬牙切齿:“平日里有老二抢他的风头,孤的注意又放在老四身上,想不到……想不到啊!”最后四字,他说得杀气腾腾,仿佛择人而噬。   李后垂下眼,掩去眼中的杀机:“太子妃如今怎样了?”   司徒承基喟然一叹:“秋儿已然醒来,只是知道没了孩儿,如今情绪很不稳定……”   李后冷笑一声:“你去告诉她,孩子没了还会再有,若是人没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让她自己想想清楚。”   司徒承基口唇掀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低下头,应道:“是,母后。”   “老三此番无异自寻死路,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儿子明白,”司徒承基两眼微眯,周身散发出野兽般的嗜血气息:“司徒元平……必死无疑!”   李后点了点头:“听说在校场上,老二和老五公然落你的面子?”   司徒承基道:“老二不过莽夫而已,老五行为幼稚,不足为虑,儿子亦没有闲情与他们较真。倒是老四……”   “老四怎么了?”李后抬眉问道。   司徒承基将司徒景明在校场行的表现描述了一番,然后道:“儿子有些担心。”   “老四自小便是如此脓包,你还不知道么?”李后哧之以鼻:“胸无大志之辈,不足为虑。”   “母后说得是,”司徒承基微微一笑:“是儿子多虑了。”   “你父皇此番也气得不轻,你要常侍汤药,让你父皇看到你的孝顺。”李后目光一转,冷笑道:“适当的时候,也不妨提一提太子妃此刻的状况。如今出了这等事情,本宫倒要看看,你父皇是否还能轻描淡写地揭过去!”   “儿子明白。”司徒承基眼中精光闪动,重重点了下头。   司徒元平,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罢。      太子妃小产的风波还未过去,又传出楚王元平在府中畏罪自缢的消息。   当这两件震撼人心的大事在京中播散开时,司徒景明刚刚从睡梦中醒转来。   从得知李晚秋小产后,司徒景明不顾众人阻拦,打马便离开了皇家猎场。回到府中,拉上被子,倒头便睡。这一睡便是整整三日,直到第三人太阳下山,她才悠悠转醒。   “你终于醒了。”顾楼兰倚在窗边,悠闲地喝着茶。身上仍套着那日的男装,似乎没有换下。   “我睡了多久?”司徒景明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多不少,恰好三日。”   “这三日……”她的目光落在顾楼兰的衣服上。   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顾楼兰微笑道:“我花了三日时间,了解了一些事情,因此没来得及换下衣服。”   顾楼兰最是爱洁,能让她奔波三日的事,必是很重要的事了。   司徒景明挑了挑眉,却没有多问:“三皇兄……怎么样了?”   “死了。”顾楼兰简洁地道。   “父皇降罪了?”   “不,畏罪自杀。”顾楼兰放下茶盏,缓步来到床前,往床沿上一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你看什么?”   “我在看你,”顾楼兰道:“看你们司徒家的人身上是不是都有隐忍的特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不解道。   “受了天大的冤屈,临死之前,居然连一句辩驳之语也没有留下……”顾楼兰摇头道:“你三皇兄的性子,其实与你最像。隐忍,小心,明哲保身。”   “你是说……三皇兄是冤枉的?!”司徒景明大吃一惊:“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   “你亲眼看到他拿着弓,”顾楼兰截断她的话:“可曾亲眼看到他射出箭?”   “若不是他射的,他举弓又做什么?”司徒景明皱着眉:“你又何以如此肯定射箭的不是他?”   顾楼兰耍戏法似地一晃手,变出一枝金漆箭来:“你自己看。”   司徒景明疑惑地取过箭,才看了一眼,面色已然变了:“这——”   “这是暗算太子的那枝箭,”她顿了顿:“亦是你射飞的那枝。无论楚王要用哪枝箭射太子,都绝无可能是这枝,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将箭捡回来。”   “三皇兄是冤枉的……”司徒景明喃喃地道:“那么他为何要自杀,真正的凶手又是何人?”   “你三皇兄在封地时就被人诬奏私藏兵器,到京城后又一直过着风声鹤唳的日子,太子前番又告他谋反……在这重重压力之下,太子妃的事情无疑是压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承受不住众人的猜疑与针对,这才不得不选择了死路。”顾楼兰叹道:“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此番他是有口难辨,九死无生了罢。但凡还有一线希望,谁又会选择死亡呢?”   “你说得有理,可是,究竟是谁想要害死他呢?莫非是……大皇兄?”说出这三个字后,司徒景明自己便摇了摇头:“不可能,此番若不是秋姐姐,大皇兄只怕也在劫难逃,以他的性格,决计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不管是谁,至少他是与太子为敌的,暂时不会暗算到我们头上。”顾楼兰轻轻拨开司徒景明额前乱发:“我们就静观其变罢。”   “我只是担心秋姐姐……”司徒景明垂下头:“孩子没了,她一定十分难过。”   “我已经替你探望过她了,这几日,她的情绪已渐渐稳定下来,可以正常吃东西了。”顾楼兰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笑道:“太子对你的秋姐姐倒是真心关怀,堂堂一国储君,竟会亲手喂妻子喝粥。”   司徒景明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莫非你也想让我喂你喝粥?”   “去,你少咒我,我好好的,做什么要人喂?”顾楼兰笑嗔一声,见司徒景明连打几个哈欠,不由问道:“怎么,又困了?”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我想再睡一会儿。”   “吃点东西再睡吧,”她秀眉微蹙:“从前你不是这般渴睡的。”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无甚胃口。”   “那你睡罢,晚上准备好消夜,我再叫你起来。”她摸上她的脉,却被她不动声色地挣开。她怔了怔,摇头笑道:“真是固执……好好好,不打扰你了,睡吧。”   司徒景明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沉沉睡去。   不对劲,很不对劲。   顾楼兰蹙眉看着她,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门上被人轻轻敲了两下,陆青弛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宫中有人来宣旨。”   顾楼兰呆楞片刻,应道:“知道了。”俯头在司徒景明额上落下一个轻吻,起身离开了卧房。      这道圣旨是关于改封的,圣旨中将司徒景明责斥了一通,大意是说司徒景明胡闹任性,放荡不羁,皇帝对其十分失望,故不改其王号,并令即日启程返回封地,未得诏令,不可回京。   接下圣旨后,顾楼兰示意陆青弛奉上银钱,然后问道:“其他两位殿下呢?”   那太监得了银钱,面上笑容顿时殷勤了许多:“二殿下改封了吴王,待新年过后方才之国;而五殿下封了秦王。”   “秦王……”她喃喃地重复。   秦地的治所正是长安,历来只有最受宠爱的皇子才能得封。且不说皇帝改封司徒文章为秦王有何用意,此刻她只想到一件事。   司徒文章与苏毓,自今以后,便要留在这京城了。      回到卧房时,司徒景明还在沉睡。   她一动不动地仰天躺着,脸色苍白,安静得令人不安。   “景明!”她心中一揪,快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得不似人的体温。   她颤抖地伸出手,探向她的鼻端,在察觉到气息后,她的一颗心才从嗓子眼放了下来。   她轻轻推着司徒景明,轻声唤道:“景明,醒醒。”   司徒景明两眼紧闭,仿佛似了一般。   “景明!”她紧紧将她搂进怀中,却发现她浑身冰凉:“你不要吓我!”   司徒景明没有反应。   她拼命呼唤着,摇晃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景明才慢慢睁开眼,举起手遮住了眼睛:“你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顾楼兰松了口气:“刚才我怎么都叫不醒你!”   司徒景明疲惫地一笑:“抱歉……我睡得太沉了。”   “傻瓜,说什么抱歉,”她拥紧了她:“你没事就好了。”   “你叫醒我,有什么事么?”   顾楼兰将圣旨的事说了,司徒景明沉默片刻,眼睛又闭了起来:“大皇兄……这是要拿五弟做人质。他……还是不放心我。”   “此事已成定局,再愁也是无用……你也睡了三天,起来吃点东西吧。”她握紧了她的手:“我很担心你。”   司徒景明睁眼看着她,片刻,点头道:“好。”   “明日一早,咱们便启程回陵州。”   “嗯,回陵州……” 51 51、死亦何苦 ...   象征后宫最高权力的玉藻宫内,银发如雪的男子剑眉紧皱,正一眨不眨地看着榻上的女子。那女子斜靠在榻上,绣凤锦被盖到了腰上,一头如瀑青丝披散下来,宛若最上等的黑缎,令人不舍移开目光。此刻她看起来羸弱不堪,但面色苍白掩不住气质高华,哪怕只是这样靠坐着,她身上便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温和而舒服的书卷之气。   见男子神情严肃,女子禁不住温婉一笑:“师兄的‘至情诀’修为是越来越高深了,几年前与师兄分别时,师兄的头发只白了一半而已。”   男子摆了摆手,没有理会她故作轻松的调侃:“师妹,你,当真决定了?”   女子的目光落到身旁的襁褓上,襁褓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婴孩。但见她两眼紧闭,呼吸微弱,胎毛未干,显是方出生没多久,浑身上下肌肤几近透明,可以看到血液在血管里流淌着。   “请师兄救我孩儿一命,”女子伸出素手,却不敢落在婴孩身上,只是隔空轻抚着:“我怀胎之时遭人投毒,却不料毒素尽为这孩子所吸收,救了我一命……却也害了她……”   “你可知道你中的是何种毒?”   “是修罗草——一种极厉害的慢性毒药,因此待我发觉时,为时已晚。孩子出生之时,更让我大吃一惊。”   “你可又知道,得了这样厉害的毒,这孩子为何能够不死?”   “请师兄教我。”   “她的性命之所以能维持到如今,全靠在你腹中时,母婴相连,你体内内力护持所致。”男子顿了顿,道:“我,救不了她。”   “师兄?!”女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青城医道精妙无双,师兄更是个中翘楚,若是师兄都束手无策——”   “我救不了她,”男子重复道:“世上能救她的,唯你一人。”   “这——”   “你应该知道,你我虽份属同门,修习的却非是同样的心诀。这天下间,唯有你,也就是龙师一脉的心法可以救她。”   “我该怎么做?”   “将内力灌入她体内,助她抵抗毒素。”男子淡淡地道:“你修习心诀十五年,自能保她十五年内不失。”   女子柳眉轻颤:“十五年后呢?”   “她会逐步陷入沉睡,直至……再也醒不过来。”   “我明白了,”女子一贯柔和清丽的脸上此刻是难以违拗的坚决:“我会尽我所能,护她性命。”   “师妹,你也要保重身体,看你此刻身心俱疲,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面对女子,男子口气中难得有了几分温和。   女子面上闪过迷惘哀痛之色,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师兄……”   “你就是凡事考虑得太多,心思太重。”男子责道:“这样于你身子很不好。”   “身在后宫,凡事都身不由己,容不得我不考虑。”女子嘴角泛起苦笑。   “罢了,我亦不再多说,你好自为之罢。保重身子,方能长久护持这孩儿,谨记。”   男子离去后,玉藻宫的女官走了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娘娘,您诞下小公主一事,是否要禀告陛下?”   女子只是看着婴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良久,她缓缓地道:“去禀告陛下,本宫诞了一名皇子。”   “娘娘?!”女官吓了一跳。   “自今以后,四皇子的一应事物,都由你亲手操办,不得假他人之手,明白么?”   “……是,娘娘,婢子明白了。”女官面露坚定之色。   待得女官出去后,女子的手轻轻落在襁褓上,眼中一片怜惜痛悔之色。   “孩子……娘亲给你嫡长子的身份,是希望将来你能身登大宝,位及至尊。”   “只有如此,才能延续你的生命……”   “龙师……此生只能为皇帝献身……”   “为娘的命数将尽,不能看着你长大,只盼将来你能遇到下一任龙师,用我派心法,延你性命。”   “孩子……是为娘的,连累了你……”      青城山寄游宫。   青衣道人缓缓睁开眼,身旁跪坐的男子立时道:“师傅有何吩咐?”   “忘机,你走一趟陵州,将你师妹和蜀王殿下带回来。”   “是,师傅。”      建业城吴王府。   吴王府是在前朝行宫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府中有一座巨大的人工湖,与城中河流相连接。人工湖上,一只画舫孤零零地漂泊着。   画舫的甲板上,一个男子锦袍金冠,按剑而坐,正一杯一杯地喝着酒。他的衣襟敞开着,露出里边染血的绷带,一阵凉风自湖面拂过,吹起他的发丝与衣袂,却吹不动他紧蹙的眉峰。   在他的对面,一名宫装丽人跪坐着,美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他,面上俱是忧色。   “殿下,”她终于忍不住按住了他持杯的手:“你身上有伤,不可多喝酒。”   男子慢慢抽回了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本王这条命有如风中残烛,不知能否活到下一刻。与其莫名其妙地死了,不如醉死酒中,来得痛快。”   “殿下!”   男子叹了口气:“三弟死了,四弟半年前突然昏迷,至今未醒,五弟也被扣留在京,形同软禁……我们几兄弟的命,都被司徒承基牢牢捏在手中,身不由己。夫人,若本王去了,你便立即回你娘家,避个三五年,待得世间再没人提起我司徒绍麟之时,再寻个好人家嫁了罢。”   吴王妃咬了咬下唇,眼中满是痛楚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本王接二连三地遭到刺杀,刺客的武功亦越来越是高明,只怕下一回……本王便在劫难逃了。”   “殿下……”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司徒绍麟惨然一笑:“恨只恨我司徒绍麟为何生于皇家,白白连累了夫人。司徒绍麟此生不能得偿所愿,但求死后化为夜叉无常,为阳间除暴安良。”   王妃不住摇着头,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泪水溅洒开来,落进了司徒绍麟的酒杯里。他低头凝视着酒杯,片刻,凑到唇边,一口喝干。   “喝过这杯苦酒,本王与夫人,夫妻情尽、恩断义绝。”司徒绍麟将酒杯捏碎,蓦地抽出长剑,也就在这时,远远一道剑光自湖面上划过,直向司徒绍麟飞来。   司徒绍麟在甲板上一借力,飞身而起,迎上了来人。手中剑光如飞龙在天,在空中舞出绚丽的轨迹。   正如司徒绍麟所预料的,这一回的刺客,武功高得匪夷所思。司徒绍麟全盛之时,亦要略略落在下风,何况此刻身负重伤,气力难济。几个来回,他胸口创伤已然裂开,绷带上的血迹不断扩大,他的面色也愈发地苍白。两下交错时,司徒绍麟一个踉跄,刺客的剑堪堪刺入了他的胸口,刺客方才一愣,正要抖手抽回剑,却见司徒绍麟暴喝一声,硬生生地旋过身子,用身体将他的剑夺了下来。刺客还在为那鲜血飞洒的场面震撼不已,吴王的剑,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吴王殿下好气魄,小人甘拜下风。”刺客叹了口气——这样的决绝,他决计做不出来。   司徒绍麟吐出一口血,两人齐齐落在甲板上。他断断续续地咳嗽着,显然这一剑刺穿了他的肺叶。   “你的武功……咳咳……也不错……”司徒绍麟喘息几声:“你……要死……还是要……活?”   “小人还想留着这条命回去领赏。”刺客平静地道。   “本王……本王可以不杀你。”   刺客眨了眨眼:“殿下有何条件?”   “和聪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咳咳……轻松……”司徒绍麟露出一个微笑,嵌在他满是鲜血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本王要你……放王妃走。”   刺客道:“小人原本便只取殿下一人性命,自不会伤害王妃娘娘。”   司徒绍麟微微一笑:“那便好。”   “殿下?”刺客唤了一声,却不见他应,仔细看时,原来他已去了。   刺客叹了口气,拔出靴中匕首,就要割下他的首级,却听一个平静如死的声音道:“且慢。”   刺客抬起头,见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王妃?”   “让我送他最后一程。”王妃淡淡地道。   换作平日,他定要拒绝,但此刻这女子面上的神情令他心悸,亦不忍推拒。于是他摆了摆手,退过一边。   王妃慢慢走上前来,伸袖抹去了司徒绍麟面上的血污,凝视他片刻,也露出了一个颤人心弦的微笑。   下一刻,她抱住了丈夫,将他胸口上的剑用力一推,剑尖刺入她的胸口,将她与司徒绍麟钉在了一处。她紧紧抱着他,脸上笑容渐渐扩散,直到呼出最后一口气。   “王妃?!”刺客吓了一跳,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叹了口气:“当真是贞烈女子。”   “放心罢,我定将你们合葬在一处。”他喃喃地保证。   两人面上的微笑十分刺眼,他做了这么多年杀手,从未见过人死前是带着笑容去的。   他不忍将剑抽出来,于是用黑布盖住了两人的脸,咬咬牙,将匕首挥了下去…… 52 52、生亦何欢 ...   陵州城门外的告示下,一个道装打扮,头戴斗笠的人正仰起头,默不作声地看着。   “这位道长是外地人吧?”一个路过的老农问道。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答道:“正是。”   “这告示贴了已快半年了,听说半年前蜀王殿下自京回来后不久,便昏迷不醒。王妃将所有名医都请了来给殿下医病,却始终不见起色,这才在蜀地广贴告示,希望有能人异士能将殿下救醒。”   听他说起王妃时,一脸的崇敬,那人不由问道:“老丈觉得王妃如何?”   “王妃啊!”老农顿时来了劲:“王妃来后,便颁布了许多休养生息的条令,只这半年下来,就赶得上陵州之前十年的发展。咱们陵州人都说,蜀王殿下虽……不怎么样,却娶了个顶好的王妃!”   那人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告示。过了一会儿,他问道:“老丈,去蜀王府的路怎么走?”   “哎?去蜀王府?”老农指出路后,一脸惊奇:“莫非……莫非道长你是要——”   “多谢老丈。”那人打了个揖,快步如风,身影一晃,眨眼便消失在远处。   “高人……当真遇上高人了……”老农喃喃地道:“回去定要好生向孩子他娘说说。前阵子我见到屋顶有人在跑,老太婆居然说我眼花了!”      卧房中,顾楼兰一袭月白里衣,坐在床边,如瀑青丝披散下来,直垂到她紧握的手上。   一大早起来,她便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怔怔地看着司徒景明。   半年了,她已昏迷了足足半年。   离开京城后,她睡得便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保持清醒,直到……再也无法叫醒。   青城一脉医术高超,她自问所学不差,却无法看出她究竟因何昏迷。除了那平缓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脉象,其余的,她一无所知。   她想知道她这些年身体是否有异状,却发现对于王府下人而言,蜀王殿下实在是个迷。平日里玩玩闹闹,一到晚上,就不许任何人接近她的房间,也不用侍女进屋服侍。因此下人们对于主子的日常作息,实在一无所知。这也正是蜀王多年遭刺而未有人知的原因吧。   她将当世名医都请了来,却依旧束手无策,这才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江湖异士身上。只可惜……告示张贴出去那么久,却始终无人揭榜。   司徒景明的呼吸一天比一天微弱,再这样下去,恐怕……   “王妃娘娘,”李福顺在屋外道:“府外来了个道人,要求见娘娘。”   “道人?”顾楼兰微怔道:“他可有说因何而来。”   “回娘娘,不曾。”   顾楼兰想了想,道:“好生招待,我即刻便出去。”   李福顺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顾楼兰凝视司徒景明片刻,站起身来,柔声道:“我离开片刻,很快就回来。”   走进会客的大厅,顾楼兰乍见那熟悉的道袍,顿时加快了脚步。   “师兄?”   来人揭开斗笠,站起身来,露出了一张其貌不扬的脸。见到顾楼兰,他扬起温和的笑容:“小师妹。”   “师兄怎会来这陵州?”顾楼兰奇道:“莫不是师傅有什么吩咐?”   那人点了点头:“是关于蜀王殿下的。”   顾楼兰面色微变:“这里说话不方便,师兄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大厅,顾楼兰将他带进了卧房,合上了门。   “师傅说了什么?”   那人不答,目光落在仿佛死了的司徒景明身上:“小师妹素来伶俐,此番怎地钻了牛角尖?青城山上遍集天下医典秘籍,要论医术,谁能及得上师傅?”   顾楼兰喜道:“你的意思是,师傅能救她?!”   “我来之前,师傅要我问你三个问题。”那人肃然道:“他要我问,你是否已经知道了。”   顾楼兰呆了片刻,看向司徒景明,默默点头。   “既然你已知道了,是否仍然选择救她?”   顾楼兰道:“这是自然。”   那人道:“那么这第三个问题,便由师傅亲自问你罢。”   “好,”顾楼兰深吸一口气:“我即刻命人备车,前往青城山!”      灌县城外三十里的驿站坐落于青城山脚下,自青城山百多年前被太祖皇帝御口亲封为道教圣山后,每年来此朝拜的人便与日俱增。   青城山顶的寄游宫,据说是神仙居所,百多年来无数人想要登顶一观,却总也被错综复杂的山路绕晕了头,最终饿死山中的大有人在。但即便如此,也并不影响人们向心中圣地攀爬的热情。远道而来的人,往往回在驿站中休整几日,再向山上前进。   这一阵子,驿站里来的江湖人士明显多了许多,驿丞的心里有些犯嘀咕。要知道,江湖侠士向来豪放不羁,不服朝廷管束,又总是带着各色兵器四处晃荡,不管哪一个朝代,都对他们没有好感。   这不,近日来出没于驿站的人,长得总是奇形怪状的,有瘦高个子宛如竹竿一般,手中拿了把大剪子作武器的;有头大身子小,看似一阵风就能吹倒,实则力气大得惊人的;还有老得仿佛走不动,却喝起酒来像是喝茶的老妇人;说话前总要锐笑几声的小男孩……   驿丞平日里也没有少听传奇志怪的故事,依稀记得在江湖上,有几种人是万万不可大意招惹的,其中就有僧道乞丐、老人小孩。   于是他们在说话的时候,驿丞总是躲得远远地,惟恐一个不小心开罪了这些武林怪杰。可好奇心又驱使他伸长了脖子偷听他们的谈话。   “鹤兄此番前来,有几分把握?”   “在下只是来凑个热闹,那些秘籍还是由诸位能者居之的好。”说话的是那个高竹竿。   “洒家也只是来凑热闹的,依洒家看,药婆婆武艺高强,更医毒皆通,此番上寄游宫定是手到擒来。”   那喝酒的老妇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敢,老婆子我只是看中了那寄游宫中的药典。老婆子老啦,只想多活几年,秘籍那种东西,还是留给你们年轻人玩罢。”   “是是是,咱们看不懂那些药典,自是要拿来给婆婆的。”少了个竞争对手,高竹竿很是高兴。   “咦,鹤兄,松兄怎地没有随你前来?”   那高竹竿道:“我那松老哥听说陕州正举行武林大会,便坐不住了,非要去凑个热闹。”   忽一人冷笑道:“看来你兄弟对寄游宫和太祖宝图都实在必得了。”   高竹竿摸了摸唇角的八字胡,微笑道:“不敢、不敢,不过凑个热闹罢了。燕兄轻功独步天下,此番定能头一个进入寄游宫。小弟在这里先恭喜了。”   那人哼地一声,面色缓和许多。   又一人冷冷地道:“这寄游宫数百年来皆是武林禁地,从未有外人能活着进去过。要说里边藏有无数珍宝秘典,却也不过是传闻罢了,谁又曾真正见过了?”   “我听说山顶了住了位白眉白须的老神仙,每隔十年才下一次山。”一位明显不是武林人士的路人甲忍不住插话了。   有人神色不善地瞪他一眼,他立刻缩了缩脖子,捧着酒杯走开了。   “此番登顶,除了山腰的迷阵,还要小心寄游宫的主人。”一人道:“他坐拥秘典无数,必是修为极高,不好对付。”   “咱们这么多人,就不信对付不了他!”   那人冷笑道:“人多自然不怕。怕只怕还没登顶,大伙儿就已经自己打起来了。”   此言一处,四周立即沉寂下来,众人默默交换着戒备的眼神,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忽听得外边一阵马嘶,过了一会儿,驿站的大门被推开,一个道装打扮,戴着斗笠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名俊秀无双的白衣少年。这少年身长腰细、面目如画,只是眉宇间却似凝结着化不开的忧愁,令在场无论男女老少,都产生了上前抚平他眉头的冲动。   然而,从他轻盈无声的步法中,众人察觉到他身怀绝技,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男子进门之后便停了下来,斗笠下隐约露出一双精亮的眼眸,将在场众人都打量了一番。少年却径直向驿丞走了过去。   驿丞自少年进门后,目光便移不开了,此刻少年向他走来,他反而有些惶恐。   “公子……公子有何见教?”   “给门外的马车套上两匹最好的马,要八百里加急的。”   “这……”驿丞自要犹豫——八百里的快马向来只用于传递朝廷驿报,每一匹马都是有特殊印记的,他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把这些马借出去。   少年自怀中取出一样东西,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的双腿顿时软了,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下官……下官……”   少年疲倦地挥了挥手:“快去备马。”   “是!”驿丞这回答应得无比爽快,竟是亲自出去准备马匹了。   屋中几人交换着眼色,均在心中猜测这少年的身份——能令得驿丞如此,又自称下官,那必是朝廷中人了。他们不由想起这青城山正是朝廷御封的圣山,说不定那寄游宫也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驿丞很快便回来了,说是已套好了马车。少年点了点头,随手塞给他一枚金钱,看也不看屋中众人,便匆匆出了屋子。   一旁的道人压低了斗笠,又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快步跟了上去。   直到两人离开,众人才又重新开始交谈,只是这一回,谈话内容便多了方才的神秘少年与神秘道人。没有人看到,一个小小的影子正悄悄从门旁溜了出去,跟上了马车。 53 53、情深不寿 ...   “你醒了。”顾楼兰满怀欣喜地看着怀中睁开眼的人儿。   这一个月来,她醒来的次数屈指可数,清醒的时间更是越来越短暂。每当她沉眠时,她都惴惴不安地守在一旁,心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惟恐她永远也醒不过来。而每次她睁开眼睛,她都会感到仿佛世界都回来了的莫大喜悦,会忍不住想将世上最美好的事物都放到这人眼前。   “嗯……”司徒景明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眸中全无光彩。   “饿了么?”顾楼兰取过一旁不知热过多少回的参粥:“吃点东西吧。”   司徒景明摇了摇头:“没有胃口。”   “那你想要什么?”顾楼兰捏了捏她的鼻子,宠溺地决定,无论她要什么,她都要想尽办法给她取来。   司徒景明干燥的嘴唇动了动:“我想喝竹叶青。”   顾楼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人都病成这样了,还想着喝酒,你还要不要命了!”   “这酒是从前母后常喝的,我很喜欢。”司徒景明轻轻地道:“我很怀念那醇香清冽的味道……只是怕,以后都喝不到了。”   “什么喝不到!”顾楼兰疾声斥道:“若你要喝,多少我都可以给你找来,不许胡说!”   司徒景明望着她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顾楼兰只觉得心中柔软的地方蓦地一疼,有种要掉泪的冲动:“乖,把身子养好了,以后你要喝酒,我都陪着你喝。”   “我还想离开陵州,到天下各地游览名山大川,把最好吃的,最好喝的,都尝过一遍……我不想再回陵州……不想再做蜀王……”她的声音逐渐微弱。   “好……等你好了,我就带你离开陵州,天下哪里都去得,你想怎样,就怎样。”她抱紧了她。   “嗯……”她闭上了眼,轻轻哼了一声。   “景明?”   她又睁开眼,虚弱地一笑:“我想喝竹叶青,王府酒窖里还有几坛,你去帮我拿来好不好?”   顾楼兰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微微发热的眼睛:“好,我去给你拿,你要等我,不要再睡着了。”   “我不睡,我等你回来。”她含笑应道。   顾楼兰在她苍白的面颊上轻轻一吻,让她靠在床柱上,起身便出门去了。   司徒景明凝望着她的背影,一阵睡意涌上心头。   糟糕……还是困了……   那就……睡一小会吧……   等她回来,我就醒来……   就一小会儿……   兰兰……一定要叫醒我啊……   一定……      顾楼兰猛地惊醒过来,后脑勺撞上车厢板,引起赶车的男子一阵发问。   “师兄,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她察觉到自己声音里的疲惫,却无力纠正。   “小师妹,振作一点,寄游宫就要到了。”   “我知道,”顾楼兰轻轻抚着怀中人的黑发,低声重复道:“我知道……”   司徒景明,你这个大骗子……说好要等我回来,却又为何一睡不醒?   你我之间,还有许多帐没有算,等你醒来,定要好生向我解释。   你是不是害怕了,这才借昏睡逃避责任?   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如此胆小怕事!   虽然……你并不是男子……      马车在半山腰停了下来,再向上去,便是一条奇险小道,车马难通。   男子先跳下了车,伸手要扶顾楼兰,却被她拒绝了。她双手横抱着司徒景明,轻巧地飘下马车。   “一路行来,你都不曾好好休息,不如将蜀王交给我……”   “师兄,”顾楼兰淡淡地道:“比起师兄几日赶车,小妹又算得什么。不必再耽搁了,咱们上去吧。”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不再坚持:“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向小道走去,没有看到身后车底迅速钻出一个小巧的身影,敏捷地躲进草丛中,只露出两只冒着邪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人。不一会儿,这对眼睛越睁越大,流露出无限的惊讶和愕然来。   但见两人并未沿着小道直上,而只径直地向悬崖走了过去,人影一花,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   那对眼睛露出恍然之色:难怪多少年意欲上山的人都无功而返,原来却是柳暗花明,有这么个障眼法在其中。   布下这迷阵的人果真才情惊世又洞悉人心,历来贪婪的人都爱惜性命,谁也不会冒着摔死的危险往悬崖上那么一踏的。可笑他们在此处转了许久,竟是一次次与入口擦肩而过!   想到此处,那双眼睛里闪过贪婪之色,风将他的喋喋笑声传向远处,下一刻,他已消失在草丛中。      “你来了。”静室之中,五野散人缓缓睁开眼,将大徒弟的淡然与小徒弟的焦虑尽收眼底。   “师傅。”两人齐齐行礼。   散人微微点头:“坐。”   顾楼兰将司徒景明轻轻放下,盘腿坐到了一个蒲团上。   “师傅,山下来了一些人,其中颇有些江湖上的棘手人物。”男子道。   散人摆了摆手:“忘机,这种事情,你自去处理,不必禀告为师了。”   “是,师傅,徒儿告退。”男子揖首之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师傅……”顾楼兰忍不住问道:“您当真能救她?”   散人不答,只是颇有深意地看着素日最疼爱的小徒儿。   “师傅?”   “答你之前,你且先考虑一件事情。”散人缓缓地道:“既为龙师,终此一生,只能为天子一人献身,你可知道?”   “徒儿知道。”   “然则你执意要嫁蜀王,却是为何?”   “徒儿……”她偏头看了司徒景明一眼,咬牙道:“徒儿喜欢她。”   “你可知道,她本是女子?”   “徒儿知道……可徒儿既已喜欢上了,便再无退路。自今而后,无论她是男是女,爱我恨我,亲我远我……我都甘之如饴。”   “痴儿……”散人巍巍一叹:“然则,你却比你那师叔,幸运得多。”